“窦曼文,你最好清楚你自己再说么!”刘彻忽然起身指着窦曼文怒道,“你说皇后蓄养暗卫刺杀朝中大臣,倘或有半句假话,哼,不要以为你事窦家人朕就不会把你怎样,朕照样灭你三族!”
面对刘彻近在咫尺的震怒,窦曼文的第一感觉不是惧怕而是失望,是一颗鲜活的心瞬间醉如冰窖的寒冷。同样是他的女人,她甚至付出了更多,赌上她的身家性命在这寂寂深宫用她的一切来爱他,侍奉他,可是不论她多麽的努力都是中走不到他的心里,无论她说的是不是事实,他都是中偏向那个对他时而冷淡时而暴躁的陈娇。
为什么?凭什么!
面对刘彻的狠话窦曼文深吸一口气,眼眶一红却倔强的仰起头道:“妾身所言绝非捏造,若有不实自愿领罪,陛下发落悉听尊便!”
窦曼文强硬而坚决的态度让刘彻有一瞬间的动摇,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这个女人怎么敢搭上自己的家族这样跟她说话,可是他……
仅仅刹那的恍惚后刘彻还是决定义无反顾的相信陈娇。
“好,窦夫人,你最好让朕看到真凭实据,不然的话朕保证要你三族的脑袋。”
刘彻话音刚落一旁跪着的陈艳就坦然开口道:“陛下,臣妾有证据证明皇后在堂邑侯府蓄养大批暗卫,其数量之大花费之巨绝对会让在座众位瞠目结舌。”
陈艳说完在曲裾宽袖中拿出一卷竹简呈上道:“有一晚我曾在堂邑侯世子书房外听到他与亲信聊到府中暗卫的开销,世子当时就提过府中花费在众目之下很难再拿出钱来用在暗卫数量的维持和扩大上,当时那心腹就提到了皇后的汤沐邑税负收入。臣妾因此刘欣费尽心思查到了皇后的丰邑收入账目,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皇后的野心昭然若揭!”
陈艳死死的盯着不远处落座的陈娇,她一脸淡然只是微挑眼眸看了陈艳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她了。
当初窦曼文命人联络她的时候就告诉了她,韩嫣是因为陈娇的嫉妒和排挤才蒙冤而死,从得知韩嫣真正死因的那一刻起她发誓自己活着唯一的意义就是报复陈娇,就是为韩嫣复仇!
陈艳握紧竹简心中愤恨,千头万绪无处诉说,就算搭上整个陈家,这一次她也一定要为她的亡夫韩嫣报仇!
“陛下请看,这事臣妾私下摘录的皇后汤沐邑账目,上面所有钱都已不翼而飞,她若不养杀手暗卫,怎么可能用的了这么多钱?!陛下可以派人去查,一定能够查到端倪!”
刘彻眉心蹙起,很快夺过陈艳手中的竹简粗略一看便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神色自如的陈娇。
陈娇庞大的汤沐邑财富竟然真的全部不翼而飞,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皇后,你的汤沐邑去了何处?”刘彻眼眸深邃的望着陈娇,一字一顿的的问,“这笔钱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刺杀朝臣是大罪,当年权势熏天战功赫赫的梁王不就是因为刺杀周文仁才最终触及了景帝的底线落得身死他乡的下场吗?城府深沉一味隐忍的景皇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刘彻这样权力*无比强烈的天子,当发现他最信任最喜爱的人竟然僭越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谋杀他的臣子染指他的江山,他的愤怒简直无法想象。
刘彻话中的疑惑、惊诧和不可置信后的隐怒让窦曼文和陈艳感到阵阵快意,甚至已经有了一种胜利的喜悦,她们恶毒的眼光狠狠的剜向陈娇,发泄着长久以来蓄积的无限恨意和嫉妒,恨不得陈娇立刻就无言以对被刘彻当场治罪。
陈娇站起身,丝毫不避刘彻锋锐的目光,她声音清冷悠扬语气轻缓,她说:“我的汤沐邑确实已经不在了,所有的钱都被我花了。”
“花在哪里?!”刘彻的眉心紧紧蹙起直直的看着陈娇。
“如果我不想说,我可以不说吗?”
陈娇的杏眸闪着晶莹而闪烁不定的光,就像他们夫妻之间剔透又脆弱的信任。她望着刘彻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那双深不见底的沉黑瑞凤眸望进他的心里,望进他心里最深最柔软的地方。
“你……”刘彻心中亦有所触,他偏开头薄唇紧抿,眉眼间是这个果断君王极少出现的犹豫神情。
“陛下,您要证据,妾身已经把证据带到了您的面前,难道妾身用三族性命换来的证据都抵不过皇后的一句话吗,陛下,您这样如何取信于天下,难道您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失信天下吗?!”
刘彻的喉结翻动,神情却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转过身看着窦曼文,薄唇轻起的瞬间却听到陈季须的禀告。
“陛下,请您千万不要相信窦夫人和陈艳的胡言。我堂邑侯府确实蓄养了家丁护卫,可在长安城中哪位诸侯没有护卫呢?至于数量庞大刺杀大臣这些罪名陈家实在担不起。陛下若是对娘娘的汤沐邑存疑随侍可将椒房詹事桑弘羊传来询问清楚,只是此时娘娘不愿公开……”
陈季须说道此处长叹一声竟转向陈娇恳求道:“娘娘,事到如今您就告诉陛下吧,即便太皇太后不喜,可您毕竟是为了陛下啊。”
刘彻越听越糊涂,挑眉道:“陈詹事,到底怎么回事,朕命令你说!”
陈季须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陈娇,陈娇终于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他若想说便说吧。
陈季须如蒙大赦,膝行上前向刘彻叩首道:“启禀陛下,娘娘的汤沐邑全部捐给了未央宫,让臣拿来为陛下扩充军备,武装我大汉抗凶将士了。”
刘彻吃惊的睁大了瑞凤眸更加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娇,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陈季须戏法一样的为他变出了数以千万计的缗钱,他当时高兴之余只想到陈季须能干却从没想过这笔钱他到底是怎么弄到的,原来,原来是他的阿娇……
既然缘由已经被陈季须道出陈娇只能淡声道:“我花不到那些钱不如拿出来做点有益于大汉的事,太皇太后不喜兵戎,我不想她老人家为这点小事不悦。”
刘彻都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对陈娇的激动、懊恼和心疼瞬间便全部化作了对窦曼文等人的愤恨和恼怒,他大声吩咐道:“传椒房詹事桑弘羊来,把皇后汤沐邑的账目一一念给他们听听!”
“不必了,哀家信得过阿娇。”薄太后走上前来开口道,“如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窦夫人和陈艳陷害皇后,卫子夫期满皇家欺君罔上,平阳用人不查偏听偏信,天子今早还是发落他们,还皇后一个公道。”
事到如今薄太后已经看清了形势,平阳窦曼文已经毫无胜算,她没有理由再支持她们,马上掉转风向陈娇和堂邑侯府示好。
不过李吉儿并不领情,薄太后话音刚落她就起身道:“陛下,太后娘娘,卫子夫一事平阳长公主恐怕脱不了干系,不审清楚还我们我们堂邑侯府一个公道,难道我们陈家要白白受冤不成?”
刘彻立刻看向面如土灰的平阳,她马上跪下道:“陛下,平阳真的不知情,都是卫子夫一人所为,请陛下明察。”
刘彻没有理平阳,他缓步上前来到呆坐一旁泪眼朦胧的卫子夫身前,看着她冷淡的说:“卫女,如果你想卫青和你母亲活着,最好将事情真相全部说出来。就算你不说朕审问陈艳和平阳侯府的郎中也一样可以得到结果,但那个时候朕就不会在姑息卫青了。”
卫子夫凄然的笑了,抬起动人的柳叶眉眼看向眼前高高在上的天子,她涩声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再让我亲口出卖长公主,不管她是不是利用了我我都心甘情愿,因为是她让我见到了陛下,卫子夫终生不悔。请陛下念在青弟忠心不二的情面上,放过我的母亲和青弟吧。”
刘彻冷着面庞转过身微微抬手示意,卫子夫便被羽林郎拖了下去。
离开大殿时她绝望的闭着眼睛,最后一滴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会再挣扎再幻想,因为她明白,至死也不会看到刘彻对她的半分怜惜,她心有不甘的一丝眷恋也不过如海市蜃楼般虚无而幻灭——无情最是帝王家,最冷不过帝王心。
刘彻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平阳偏过头道:“平阳长公主指示婢女卫子夫假托有孕构陷堂邑侯府谋害皇嗣,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削其封地没入钱财,念其为先帝长女特设封邑内平阳县城供其居住,禁足于此永不得再入长安。其子平阳侯连坐,削爵为民,除国。”
平阳长公主听完圣裁话都没说得上,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直接就晕过去了。
刘彻微微一叹继续道:“卫子夫腰斩,卫氏遗三族,念在卫青曾护驾有功,特赦免罪并赦免其母。”
发落了卫家人刘彻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陈艳的身上,陈艳充满敌意的看着他却毫无畏惧,她笑了一声道:“陛下,陈艳背叛陈家只为韩嫣,韩嫣已死我亦生无可恋,只是我要告诉你,韩嫣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的事,你为了陈娇那个女人你杀了对你忠心耿耿的韩嫣,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
刘彻难得没有命人立即结果陈艳的性命,他弯下腰极有耐心的看着陈艳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朕从来不做后悔的事,朕告诉你,不要说韩嫣,为了陈娇,朕可以杀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