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今日风大冷得很,咱们大殿里还烧着炭火您怎么亲自出来啦,不过这几日小人瞧着您的面色真是好多了。”曹小北一边为陈娇带路一边嘴甜的说,“比上春的桃花还好看。”
“你倒会说话。”陈娇笑了一声道:“我前些日子并非有疾,无需汤药诊治自然会好,你们都疑神疑鬼反倒让我心里不痛快。”
曹小北立刻委屈道:“小人自幼就伺候陛下,陛下又跟娘娘从小交好那小人也算天大的福分伺候了娘娘好多年,娘娘说小人们‘疑神疑鬼’那可真是冤枉小人了,小人只是瞧着陛下太关心娘娘,生怕娘娘有闪失,这不小人和下面的人也就紧张起来了么。”
曹小北太会说话,说的陈娇不禁也笑起来,摆摆手道:“你这张嘴可比十个苏一都强。”
“嘿嘿,小人谢娘娘的夸奖,娘娘夸小人一回小人要高兴一个月,回去一定好好在苏一面前炫耀炫耀。”曹小北有意让陈娇高兴,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说。
说这话曹小北就把陈娇一行人引到了大殿外。因为来人是皇后,所以曹小北把陈娇带到了殿门口才回禀说要进去通报。
陈娇才要点头忽然隐隐听到了大殿里女子说话的声音,她心下纳闷不由用疑惑和凛然的目光看向曹小北。曹小北在刘彻身边听差那么多年耳朵最好使,大殿里面明明有女子哽咽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可他面对皇后两道灼人的目光真是有苦说不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呀。
曹小北此刻如芒在背,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硬着头皮问陈娇:“娘娘,小人这就进去……”
陈娇面沉如水,瞄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讲话,曹小北马上乖乖的闭上了嘴。陈娇又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侍女止步,自己带着小寒走近了紧闭朱红雕花大门。
曹小北不敢拦陈娇,也不敢忤逆皇后进殿禀报,只得小步跟在陈娇身侧惴惴不安的等陈娇差遣。
陈娇本想直接进入大殿,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以她的骄傲和高贵她根本不屑于窃听刘彻与那女子的对话,可是里面的二人站立之处本就离殿门不远,陈娇倨傲的站在殿门之外无意见就将里面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她搭在朱门上的手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
“陛下坐拥寰宇手握天下大权忘记子夫本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子夫却不敢有一日忘记陛下……莫说陛下半月不来侯府不见子夫,就是陛下一世都不再见子夫,子夫也不敢有分刻忘记陛下,陛下是子夫的天,时时刻刻都在子夫心中。”
“朕怎么会不想见你,只是朕忙于大事□□乏术对你一时无暇顾及,让你伤心是朕疏忽了,朕以后会去经常看你的。”
刘彻的声音轻柔,温言软语的安慰是陈娇再熟悉不过的语气。
“子夫不要哭,抬头看着朕,你哭朕心里也不好受。”
此时躬身站在陈娇身边的曹小北已经一头冷汗,他看着站姿端庄下颌扬起的高贵皇后立在门边,全身都散发着比料峭春寒更冷十倍的冷戾气息,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寒战。
陈娇不发一语站在门口,她眼角挑起,红唇抿成一线,两排贝齿咬紧,扣在门边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青弟入了宫,子夫真的害怕陛下不会再来侯府不会在来卫家看子夫了,陛下求求您,请您千万不要扔掉子夫……”
点点滴滴的啜泣声嘤嘤传来,陈娇甚至可以想象那个前世击败她的女人靠在她夫君的怀中梨花带雨,娇柔轻颤模样。
“不会,朕不是跟你说过,朕的梦中曾有你出现在梓树之下,‘梓’同‘子’,宫中的术士说是大吉之兆,说不定朕的子息就在你身上,真怎么会不要你。”
“恩……恩……陛下,子夫呈宠不敢僭越,但愿为陛下率先诞下皇嗣。”
率先诞下子嗣!好一个“梓树”,好一个卫子夫!
梓是皇后的代称,连这个字刘彻都毫不避讳是将她陈娇置于何地!若是这样都能忍耐,她陈娇变不是陈娇!
陈娇秀眉怒横,杏眼怒目,双手猛一用力就推来了两扇沉重的朱红雕花门,镶嵌珍珠和孔雀石的翘头履跨过及膝的门槛,红底金花的曲裾拖摆铺陈在幽冷的青石地面上。
“什么人!”刘彻怀中抱着柔弱无骨的卫子夫,背对大门的他受到打扰瞬间大怒转身,但当他惊讶的看着艳丽的陈娇时,竟然薄唇微启在想要解释的同时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陛下……”
卫子夫出身寒微,自当刘彻是天下之主,是最威严霸气的天子,她从未想到这世上竟有哪个女子也拥有同天子一样尊贵冷傲气势逼人的气质。
在看到眼前这个优雅端庄又气势凌人的女子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的同时,卫子夫心中竟然充满了不安和畏惧。那个走向她的女子,那种天生就应当凌驾万人的气质,那种让人不由自主就要匍匐跪拜的神气,在她面前自己竟然开始不住的发抖,即使站在天子身后也无法让她感到安全和踏实。
真的,她不知为什么,就是怕极了。
卫子夫又惊又怕的小声轻唤让刘彻迅速的回神,想起了他身为天子的骄傲,他上前一步故作镇定的将卫子夫护在身后道:“阿娇,这是子夫,平阳侯府卫青的姐姐,她,她来宫中,是要充作乐女歌姬的,朕,朕……”
随着陈娇不置一词的走近,刘彻竟然觉得喉头干涩,每一句话说的都艰难异常,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刘彻看得出陈娇的一腔怒火全部压抑在眼底,在她平静又冷冽的目光中他只得放弃继续谎言,将错就错的沉下声音对身后的卫子夫道:“子夫,来拜见皇后。”
卫子夫满眼都是惊慌和恐惧,她战栗着跪下来,在陈娇的脚下伏地磕头颤声道:“奴婢卫子夫,拜见,拜见皇后娘娘。”
陈娇高昂着下颌,冰冷的面容让她极艳的容貌看起来更加张扬锐丽,卫子夫的忽然跪拜挡住了她走向刘彻的路,她像没有看到卫子夫跪在面前一般,金边银丝的翘头履直接将那只白嫩的素手踩在了脚下。
卫子夫吃痛,疼的泪水簌簌而下,却不敢发出哭泣的声音,甚至在陈娇的其实之下连头都不敢抬起,只是带着呜咽的颤抖声音不停的笑声求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陈娇连正眼都没有给卫子夫,她停下脚步隔着伏地跪拜的卫子夫看向刘彻,目光灼烈而锋利。
“原来在陛下心中早就有了诞下皇嗣的人选,呵,我陈娇今日才知道,梓树旁边还可以站着别人。”
陈娇气急了整个人却越发冷静傲然。
“阿娇……”刘彻面对陈娇竟然无言以对,他怔怔的看着她,薄唇动了又闭,如此几次才涩声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陈娇不想听刘彻的解释,她在门外一不小心把最不想听的话听都听了个完全!
陈娇下颌未侧偏过脸抬手醉了个停止的动作,她唇角一勾闭目露出一个自嘲而冰冷的苦笑:“刘彻,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只是信错了人。”
陈娇的笑容里深藏着高贵和不屑,那个冷冷的笑容里甚至透出些许无法令人回味的失望和凄凉意味。
刘彻看着她的“笑容”,听到那句指名道姓的决绝话语,就在那一瞬间整颗心如堕入冰窖。
陈娇没有因刘彻的眼底泛起的复杂情绪而驻足,她转过身本想离开大殿,但余光瞄见小寒手中的漆盒。
小寒从未见过如此怒火沉封冷言厉色的陈娇,那种锐利的目光,冷狠的神情让她怕的不敢想象。所以当陈娇快步走了过来,打开漆盒拿出里面的东西时她甚至没敢抬头看一眼自己自小服侍的主子,她害怕,那种深刻的畏惧一直冷到了她的骨子里!
陈娇二指捏着那只绣工精致图样新奇的双蝠香囊再次闭上了眼睛。
从未做过这么认真的女红。
可是,又有何用!
陈娇再次睁开的眼中闪着决绝的寒光,她用力将香囊握在掌中然后决然的快步走向大殿的火盘,在刘彻震惊的目光中将香囊扔进了炭火旺盛的盘中。
香囊坠入莹红炭火中的那一刻刘彻几乎没有想任何事情就大步跑了上来,他将修长有力的手伸向灼热的铜盘想要拽起那只香囊,可是细长的佩带红绳入火已经化作了焦黑,香囊落入巨大铜盘燃烧的炭火之中再也无法救起。
刘彻被灼伤的左手中空余一段细长的红丝。
刘彻定定的看着手中仅剩的红丝,失落的痛苦比他手上的灼伤更令他难以接受,他心中一腔无名的怒火瞬间喷涌而出,怒视冷淡的陈娇气道:“你做什么!”
陈娇淡淡的看着怒火中烧的刘彻并不回答,只是轻嗤一声转过身,红绸金花的宽袖不屑的一甩,在空中划出一道好看的弧线。
陈娇的脊背依旧挺直,身姿优雅而雍容,她平声对小寒道:“回椒房殿。”
“你给朕站住!”刘彻怒极的吼声自陈娇背后传来,却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
“你,你不能为朕诞下子嗣难道不许朕喜欢别的女人吗?!”
刘彻见陈娇不为所动毫无停下脚步的意思,他恼羞成怒也顾不得什么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自己说什么,哪怕她最无法忍受的话,只要让她停下来,让她留下来就好!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今日陈娇走出他的视线他便再也不会留在她的心间,他不能忍受!
陈娇果真停了下来,可是她既没有刘彻想想的愠怒,也没有了方才的冷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平静的冷淡。
她说:“你喜欢谁就让谁去生你的孩子吧,我陈娇要的是一颗坦诚的真心,不是你刘彻施恩的雨露。”
刘彻震惊于她的话,可是他眼看陈娇说完又要离开立刻大喊道:“你不能走!朕命令你不许走!你,你难道不怕天下耻笑这个善妒的妇人吗?!”
“善妒,呵呵,你说我善妒,好,那我便善妒。”陈娇悠然转过身,眼角的余光睥睨着刘彻,“刘彻你记住,天下女子万千我陈娇唯独容不下卫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