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好小,好有力。范正低头看了眼岳青与自己交握的手。岳兄的手很纤瘦,是因为从小在山中生活,营养不良所致吧,所以他才这么瘦,这么矮。如果他生活的好一点,一定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绝不会是现在这副瘦弱饥小的模样。也是因为从小生活的清苦,才让他对钱财如此执着,而自已却怪他贪财,与他怄气,实在是不应该。不过他的手握着好舒服,骨节分明,虽纤细却有力,可能是因为练武的缘故吧,掌间和指腹有薄薄的茧。范正心中一痒,忍不住用手指在岳青的薄茧上蹭了蹭,茧皮的粗糙和皮肉的细腻组合成一种奇妙的触感,让范正欲罢不能,反复的摩挲着,感受着。岳青感觉到手上的异样,情况紧急也没多想,只是用力握了握范正的手,让他老实点。感觉到岳青传递过来的力量,范正笑了笑:以后一定要对岳兄好一点。
这只手好坚定,好温暖。李菀看了看岳青紧握自己手腕的手。从来没有哪个男人如今天这般,如恩公这般与她如此亲近。这个男人身材不高大,胸膛也不壮阔,可是这只手,紧握着她的手,还有刚才抱着她往下跳时那略显细弱的臂膀,却都是那般的坚定,紧紧的握着,抱着,给她真真切切的踏实与安定。这个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男人,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将她从那豺狼贼窝中解救出来,带着她逃跑,从不放弃她,比起她那些见到土匪便丢下她跑掉的亲人,更加值得信赖与跟随。她决定了,从今以后,她跟定了这个男人,为了报答他的恩情,她什么都愿意做,做什么都不为过。心中下了决心之后,她突然又从身躯里迸发出力量,快跑了两步,紧紧跟着岳青的脚步。就算帮不了他,也绝不拖累他。
岳青心里这个苦啊,她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说好的笑傲江湖,快意人生呢?说好的驰骋潇洒,来去自如呢?这才下山几天呐,她怎么就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一个人跑路也就算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呸,什么拖油瓶,她又不是他妈!如果让柴老头知道了,还不笑死她!柴老头肯定会说:“死丫头,老子白教你这么多年功夫了!你的九转踏雪呢?你的玄阳大法呢?你的冰月玄霜呢?以后不要说是我徒弟,老子丢不起这个脸!”哼,徒弟?小爷我跟你学了八年,到最后下山了也没搞清楚你到底叫啥名字,咱俩到底谁玩谁呢?岳青甩甩头,不对,她这时候想柴老头干什么?那糟老头子可不会来救他!况且,就这么点小风小浪都过不去,她这几年功夫真是白学了。
一个人拖着两个人跑,不是一般的累,岳青感觉比在山上负重跑山还累。两条胳膊被后面两人拖着向后反,像警察押罪犯似的,都快麻木得没有知觉了。幸亏自己的双肩包背在背上还算牢靠,可是范正那个硬邦邦的书架就不那么听话了,只斜挎在一边肩上,随着身体跑动的节奏,啪嗒啪嗒拍打着她的身体,冷硬的主框架撞得她背疼,这还不打紧,随着剧烈的晃动,那本来挂在肩上的背绳快要垮下来了,她不得不斜抽着肩才能勉强使它不掉落下来,可随着跑动的加剧,马上就挂不住了。“喂,书呆子?”她喊道。
“啊?”范正跑得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听见岳青喊他,条件性地应了一声。
“你那破书架不要了吧,累赘。”其实岳青早就想给他丢了的,又不是拍倩女幽魂,你以为背个书架就能成哥哥了。
“这怎么行,读书人怎么能丢书?”范正急了,万万没有丢掉书本的道理啊。
“那我把你丢了吧?”岳青哪有心情跟他好好说,保书还是保命,自己选吧。书呆子就是死脑筋,麻烦!
“……”范正虽然迂,但还不至于傻,书值钱还是命重要,这道选择题不难。“那你扔吧。”岳兄脾气不太好,况且现在情况紧急,他就不跟他计较了。
岳青甩了甩范正的手,范正以为她要丢下他,坚决不撒手,反而将岳青的手握得更紧。“松手!”岳青喊道。“我不松!”范正宁死不屈。“蠢货,你不松手,我怎么扔书架!”岳青火大,冲范正吼道。“哦。”范正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讪讪地松开手。岳青一抖肩膀让书架顺着手臂滑到手中,冲着树林子随手一扔,那书架便飞了出去,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手刚一落下,范正很主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仿佛从没松开过。三人马不停蹄继续奔走,不过速度倒是比刚开始慢了一些。
“不,不行了……不行……恩公,我实在……走不动了……走不动……”李菀率先停下脚步,挣脱岳青的手,弯腰捂住自己的心口,上气不接下气,边说边摆手。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累就不说了,这一路没命的逃,慌不择路,这山上树密林深,荒草丛生,荆棘满地,她的衣服已经被树枝荆条挂破了好几条口子,身上也划伤了好几处,一双布鞋在慌乱中丢了一只,只着一层布袜,在这凹凸不平的地上行走,脚底踩到地上的小石子、乱草茬,钻心的疼。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哪里受得了这个苦。李菀一停下,范正和岳青也跟着停下脚步。范正比李菀也好不到哪里,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一屁股坐到地上,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乱,叉开两条腿摊在地上,张着嘴大喘气。
岳青看两人这副模样,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料想那青岗寨的贼人应该不会追过来,便说道:“那就歇会儿吧。我们跑出这么远,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找到。”说完也坐了下来,取下背包,找出水囊递给李菀,“喝点水吧。”李菀接过水囊,也顾不得形象,举到嘴边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范正一边看得心里着急,又不好开口,心想到:你一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客气,别一口气喝光了,给我们留点呀。李菀喝够了,见水囊已经瘪下去一大半,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将水囊还给岳青,说道:“恩公,我实在有些渴了。”岳青倒是无所谓,顺手将水囊递给范正,嘴上说道:“不要紧。还有,不要叫我恩公,叫我岳青就好。”范正接过水囊迫不及待地就喝上了,不过还留着只耳朵听岳青与李菀的谈话。心里想着,岳兄确实是年轻面皮子薄了些,怕是被人叫恩公不好意思吧。其实按礼他比岳青年长,也不该叫他岳兄,可是范正觉得对方救了自己,为了表示尊敬和感激,还是一直坚持叫对方“岳兄”。岳青也懒得跟他计较,只要不叫“恩公”,叫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得知恩人的名字,李菀心中暗暗有些欣喜,可是直呼恩人的名讳似乎也不太好,想了一想,羞答答地叫了声:“岳公子。”哎呀妈呀,不叫还好,这一声“岳公子”可比“恩公”的杀伤力还大,从范正那接过水囊正仰头喝水的岳青没忍住,一口水喷出来,差点没把自己呛死。范正赶紧挪过去给她拍背顺气,岳青一只手敲打着自己的胸口,缓过这口气,破着嗓子冲李菀说道:“也别叫岳公子。”李菀不明就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得小脸通红,幸好大晚上的也看不见,想说点什么又不敢,憋了半天,怯生生地喊了声:“岳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