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村那嘎达,位于哈诺斯山脉的尽头。这是一个即便在国家地图上也没有显示出的小地方,但即便如此,却也依然有它的独特之处。
因为山脉的阻挡,寒流难以靠近。所以即便是本应酷寒无比的冬季,这小小的村子里也能有温热的暖风常随。
而在村里最角落的那口水井旁,原本的平静被渐渐打破。
大人们将水井团团围住,几个小孩子站在后面稍高的地势上,来回扔着手中的小石头。
“石头没了!”小孩中,为首长得有些壮实的男孩说道,然后他转头,瞪向站在最后面的小个子,那家伙手中的小石子还剩下一大半,看来是没丢多少。
小个子挺聪明,察觉到老大的目光,眼睛提溜提溜转了两圈,把石子全数递给了他。自己呢,没了武器就只能和其他孩童一起唱到“扫把星~扫把星~扫走了爹,扫走了娘!”
这词不拗口,就是调子太怪。
小个子一边想着,一边将目光放在人群的正中心——那个刚刚站起的男孩身上。
他记得那家伙的名字,叫做夏翔天。
回忆里是个总是被欺负,每年冬天都快死但就是死不掉的奇怪的人。
生命力顽强跟蟑螂一样……
那叫做夏翔天的男孩爬起来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而这冷笑正好被大人看在眼里,于是纷纷骂着。
“这么多天居然还没有死,真是个扫把星。”
“去死吧,看见你就恶心!”
其实有些可怜,小个子挠了挠后脑勺想,如果换做他的话,可能真的会受不了。但是,谁让自家爸妈也不喜欢他呢,一家人总要同仇敌忾!
这样一思考,小个子唱歌的声音更大了些。
不过……没能持续多久。
一双手,从阴影中出现,准确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村民们都将目光放在夏翔天的身上,而夏翔天也只是注视的地面….所以自然没有人看发现,某个个子小小的熊孩子,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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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疼疼疼!松手松手!”与街道所连接的暗巷处,传出男孩的惨叫之声。他的身高不高,身材也有些偏瘦,光看五官,长大后的相貌恐怕也是扔在人群堆里找不找的那种,活脱脱一个路人甲,这男孩,居然是之前的小个子。
“现在知道疼了?我和你妈说过多少次,不要去凑任何和夏翔天有关的热闹!陆仁贾啊陆仁贾,你可真给我长记性!”小个子的耳朵被一名壮汉所拉扯,壮汉额头上冒着青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了两句,他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量,惹得那名为陆仁贾的男童嗷嗷叫唤。
“可……可是!”陆仁贾话还未说出口,耳朵上的疼痛之感更甚,听着自家老爸怒吼你还想狡辩不成,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得,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虽然陆仁贾没啥文化,壮汉也只是服过役而已但大抵…便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好在懂得一物降一物的道理,陆仁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站立于一旁的妇人,向来对子溺爱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劝道“行了行了,把我们儿子放下你这二愣子!”。壮汉被这二愣子的称呼给噎住,呆了好一会才松开手,走到角落叹了口气。
“娘亲!”陆仁贾一边欢呼着跑到妇人身后,一边探出头来对着壮汉做了个鬼脸,壮汉恶狠狠的瞪着他,不过很快又被妇人给骂了一顿,那怂包模样逗得陆仁贾哈哈大笑。
“你这小子!”妇人无奈的看着自家小孩,用手指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如此顽劣,若是….若是离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她的声音渐渐变小,到了最后,更是近乎微不可闻。
壮汉闻言身体一颤,而后抬头望着天空,眼眶通红。
只是年幼的孩童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不妥,在妇人怀中蹭了蹭,道“我怎么会离了娘亲。”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什么答复,便疑惑的抬起了头。“娘亲?”
“娘亲,你怎么了?”
妇人低下头,微弱的阳光从她头顶斜落着投下,那一瞬间晃花了男孩的双眼,男孩呆呆的愣着,他觉得娘亲似乎哭了,但细看,又好像没有。
妇人再次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我没怎么啊……只是在想,今日是宝贝的十岁生日,该如何庆祝才好。”
十岁生日!这四个字显然打碎了陆仁贾先前的所有疑惑,只见他欢呼的大叫一声十岁了,便迈开步子向着家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我要回家吃年岁鸡。跟在小孩身后的夫妻俩无不担忧地提醒着跑慢些当心摔着。
“伤心吗?”走动时,壮汉忽然开口问道。
妇人身体一滞,她没有看自己的丈夫,只是唇角勾起丝充满苦涩的笑意。“我也不知道。”
安宁村并不是一个富裕的村庄,本来嘛,如此偏僻的地形,买卖不方便,少有商人来往,便也就注定了结局。也正因为如此,肉食,便成了一种珍贵的东西。陆仁贾家中,与其他人相比还算得上小康,可也只能在生日时吃上一回。即便是盐放多了,有肉,那便是好吃的。
爹妈祝福了一句生日快乐后便开吃,陆仁贾捧着一大碗似乎是害怕被人抢走般将鸡肉挑进碗里重得老高。
妇人一边说慢慢吃莫要噎着,一边用眼神向着壮汉示意。壮汉与她对视许久,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闭上眼深呼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陆仁贾啊….你也满十岁了,爸我呢,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去和村长商量了一下,明日,风火城那边的学校便会来招新,村中唯一的名额给了你。你便随着来的老师一起去吧。”
话音落了,陆仁贾原本兴奋的表情却变得闷闷不乐,气呼呼道“不要!”小子脾气倔的要死,无论两位大人如何劝说都以不要回应,急的壮汉差点摔桌揍人,若不是妇人及时制止,好好一场生日庆祝会眼看便要崩盘。
晚饭之后是长久的沉默,九点左右,陆仁贾在床上沉沉睡去。妇人坐在床边看着孩童稚嫩的脸蛋,弯腰朝着他的额头轻轻一吻,而后起身,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睡着了?”壮汉躺在床上,手中拿着一小本子。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的问道。进门的妇女见他手上所拿之物微微一愣,而后目光黯淡下来幽幽地叹了口气。“他是睡了…..你……你怎么又开始看了……”
“毕竟所剩时日不多,谁也不能料到那孩子的未来会是如何,便只能偶尔翻翻它感叹一下人生。”壮汉回答道。妇人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将壮汉手中的本子夺走,放在床底。而后伸出双手抱住壮汉。“莫要担心他,那孩子虽然还未成熟,可聪明伶俐,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两人紧紧相拥,空气中一股浓浓的悲怆气息。他们没有注意到门口处冒出的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是之前早已睡着的陆仁贾,此时的陆仁贾目光紧紧的对准床底,眼中一抹光芒一闪而逝。
第二日,夫妇两人早早地出了门,其实大冬天,农事不怎么繁忙,他们两出门自然与农民的本分无关,真正原因还是因为今天下午那城里的招生老师会来,他们需要四处借借粮食,也好以此对其好好招待。
小小的床上,裹得严严实实仿佛春卷一样的被子中冒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朝着门口望了几眼确定刚刚出去的人不会又忽然折返回来之后,兴奋的从床上蹦起。
一直以来陆仁贾心中有很多疑惑。
例如爹妈为何不允许他接触夏翔天那小子,明明他们经常与其产生矛盾。又例如为何他们有时会无缘无故用带着无比悲伤感情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最大的问题则是来自于昨天,他被选上到风火城学习这件事。
陆仁贾没什么特长,当然如果非要找的话,做菜洗衣打扫卫生倒也勉强算是,可这些特长实在是没什么用处,他在安宁村里也一直充当着透明人般的存在,跟村长有过的对话更是一只手也数得出来。村里人怎么会同意把这么珍贵的名额交给他呢?想想也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问题困扰在尚且年幼的孩童心头,挥之不去。直到昨日在爹妈卧室里看到那一幕,直觉告诉陆仁贾,或许一切的真相都藏在那个本子中间。
陆仁贾跑到爹妈的卧室,在床边俯下身子摸索出昨天被扔在床底的本子。
扑通!扑通!仿佛即将解开所有未知的兴奋感让陆仁贾心跳个不停。他咽了口唾沫缓慢的翻开第一页。
十点左右,暖和的风拂过居民的发丝,阳光将人们的影子拉的又长又模糊时,夫妻二人回到了家里。只是不如往常,原本应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儿子此时却已经在客厅跪坐着。面无表情的迎接着归来的两人。其实不过是个刚刚过十的毛头小子,但他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悲伤却让夫妻二人绷紧了神经。
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了名为担忧的情感,两人走到男孩面前坐下,妇人刮了刮陆仁贾的鼻尖问道“宝贝,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啊,发生…..”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对方已经将一个小本子摔在了她的腿上。
“你们告诉我,它是什么?”
透过被打开窗户的风,自由的在小小的房间里游走着,书页被吹起,翻页所造成的残影下,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其实书本里没有什么内容,上面所记录的,也不过是一些对话与动作。里面的主角有三个,一个是壮汉,一个是妇人,还有一个却不是陆仁贾,而是….夏翔天。
所有陆仁贾爹妈与夏翔天的互动在上面都有记录,大多数描写的都是对后者欺辱。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记录的结尾并非是今日,而是,两年后….
【古历776年8月3日,夫妻二人站在农田中耕作,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眼前被红色占据。身上一阵剧痛传出,毫无挣扎的便消弭在一片火光中】
结局如此,不像是什么日记,反而更像是……一切早已注定的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