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所有关于金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巫辛能做的只有等,而边境这边,在经历了前几日的疯狂进攻后,进入了对峙阶段。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叛军却突然撤离了,没有分毫退军的前奏,几乎是风卷残叶般消失的干干净净。
梅耶唯恐有诈,并没有下令即刻追击,半小时后传来的消息,才让他最终确定这不是阿道夫故意设的陷阱,原来
——泰诺已江山易主。
西普拉斯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不是正统的皇室血脉。而真正的西普拉斯登基之初就曾立下誓言,艾瑞克成年后便会归还皇位,所以巫丁当初谋取了西普拉斯的身体后,对于如何坐稳皇位也是煞费苦心。
艾瑞克由西普拉斯一手抚养成人,一时受到蒙蔽,获悉真相之后,自然不愿意再受一个陌生人的摆布,不会放任巫丁再霸占皇位,他只要表达出想要占领皇位的意图,自然有人为他鞍前马后,皇位简直唾手可得。
因泰诺改天换日,天狼星之围不攻自破。
西普拉斯带领旧部出逃,梅耶猜测阿道夫必定是与西普拉斯会和,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不然想一举歼灭叛军,前景不容乐观。
菲力克建议如果能够与泰诺合作,围歼叛军指日可待。
但梅耶与艾瑞克的关系实在恶劣,以他的骄傲根本做不出请求艾瑞克与自己合作的事,所以追击两日后,已彻底失去叛军的航向。
*
昏暗的卧室内,梅耶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抚摸着巫辛光裸的脊背,昨晚闹的太晚,巫辛大半个身子压在梅耶身上,仍旧睡得香甜。
梅耶望着天花板,正思考着如何追踪叛军。
突然一声滴滴的电子音打断了他的思维,巫辛被扰的不安的挣动了两下,梅耶捂住巫辛一侧耳朵,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通讯仪,
梅耶轻声道:“是金。”
巫辛顿时一个激灵就睁开了双眼,抢过梅耶手里的通讯仪就要按下,梅耶忙制止,“宝贝,你还没穿衣服呢。”
边说边帮他把语音键按下,巫辛还在茫然的睁大眼睛望向梅耶,鼻音浓重道:“嗯?”
那边的金以为是巫辛在对他说话,道:“小辛,是我,还没睡醒吗?”
听到金清晰冷静的声线,巫辛才彻底回过神,翻身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道:“没有,刚起床你的通讯就进来了。”
金不疑有他,低沉道:“小辛,那个人逃走了。”
“嗯,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巫辛不愿意在梅耶面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前几天听到你入狱的消息,现在怎么样了?真的受伤了吗?”
金却足足十几秒没有任何声音,半晌才沙哑道:“我不要紧,只是艾瑞克能不能活下去才是问题。”
巫辛惊呼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金却淡然道:“算了,不说他了,扫兴,死就死了吧。”
巫辛着急的翻身望着梅耶,梅耶轻轻摇头,示意巫辛不要再刺激金,巫辛却还是忍不住,他深知金心口不一的性格,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在乎艾瑞克,安慰道:“你别这样,一定会好的,我……我马上过去,虽然医术不怎么样,说不定也能帮到你。”
金道:“不用,他是被粒子枪穿胸而过,不是那个人伤的,我和你说这个,也不是要你赶过来,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金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他竭力隐忍的情绪反而让巫辛心里更加难受。
巫辛叹气,正准备开口,金却紧接着说,“知道你那边安全我也就放心了,我会派人配合你们的行动,有事直接联系我就好。”
说完便利落的挂了通讯,巫辛没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堵在了嗓子里,可是即便能说,他还能说什么呢,也不过是无用的安慰罢了。
梅耶全程躺在巫辛身侧旁听,只听巫辛叹息一声,伏在枕头上不再说话,便道,“泰诺的医生也不是吃白饭的,一个人怎么还不会救回来?”
巫辛嗯了一声,却含着浓重的鼻音。
梅耶这才察觉到不对,伸臂把巫辛翻过来,只见他眼圈发红,随着翻身的动作,眼中的泪珠顺着鼻梁滚滚而落,梅耶擦擦巫辛的眼泪,故意道:“我真的生气了,你竟然为别的男人哭。”
巫辛摇一摇头,道:“我不是因为艾瑞克……”只是想到了艾瑞克如今身受重伤,金便有种万念俱灰的颓败,那梅耶以后该怎么办?如果可以,他宁愿他与梅耶一辈子没有再相见,也不用饱尝这世间各种求而不得的无奈与悲欢。
*
而此时,叛军主舰之内,长长的金属走道上不断来往穿梭身穿白色制服的军医,每人从自动门内出来,手中都端着盛满血布的盘子。
房内,西普拉斯浑身是血的躺在病床之上,脸色青白,似乎堪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胸口上赫然竖着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肉翻开,鲜血正汩汩流出。
阿道夫满面寒霜的站在床边,心底万分焦躁,不知道这人如何受的伤,伤口竟然无法愈合。
已经紧急抢救了接近二十八个小时,两小时前好不容易才止住了血,结果不出十分钟,好转的情况又开始恶化。
也曾试图缝合,但紧接着伤口会再次猝然崩裂,那种可怖的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军医都触目惊心。
顶着阿道夫冰冷的十分具有压迫性的视线,正在处理伤口的军医战战兢兢,生怕他下一秒就开枪崩了自己。
军医长呼一口气,擦擦满头冷汗,道:“将军,只能这样了,不敢再缝合了,把病人放进无菌舱,我们需要会诊。”
阿道夫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全程围观,知道军医已经尽力了,便道:“好,先去休息一下吧。”
紧张了快一天的军医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颤抖道:“是。”启动无菌舱后,忙不迭的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阿道夫拉了一把椅子守在旁边,隔着透明的玻璃凝视着西普拉斯几乎没有起伏的胸膛,就这样一眼不眨的守到了后半夜。
当初接到西普拉斯求援的消息,阿道夫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带人奔袭了数个日夜赶过去,才将奄奄一息的西普拉斯救了出来。
身体再如何强健,也有些顶不住,头脑昏沉沉的就想要闭上眼睛,为了缓解自己的疲劳,走到旁边的洗手间准备洗一把脸。
打开水龙头,阿道夫掬起冰凉的水扑到脸上,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侧颜滑落,沾湿了胸前黑色的衬衣。他随意的扯开胸前两颗衣扣,却骤然感到背后有两道凌厉的视线野兽般紧紧盯着他。
阿道夫猝然抬头,镜子里映出了身后人的倒影,赫然便是西普拉斯!
阿道夫怔了片刻,见西普拉斯的伤口再次泛出了脓血,皱眉道:“躺回去好好休息。”
西普拉斯脸色灰败,不过短短数日,脸颊竟然微微凹陷,整个人瘦的脱了形,仿佛一只深藏在古堡中的吸血鬼。
他对阿道夫的话无动于衷,只是定定的望着阿道夫,幽深的眼眸仿佛宇宙中莫测的黑洞,能把他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疯狂的吸附进去。
见这人不听话,阿道夫蹙眉,双唇瞬间紧抿:“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那三个字却生生堵在了嗓子里,因为西普拉斯骤然扑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了阿道夫。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恋人之间才有的互动了,上次亲热似乎还是一年前的事,久违的肢体接触,仿佛都感到有细微的电流瞬间打到神经末梢,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栗。
他们身高体型相差无几,西普拉斯双臂紧紧箍住阿道夫的腰腹,这让他颇有种示弱的姿态,阿道夫瞬间心软。
他拍了拍西普拉斯暴起青筋的手背,长叹一口气,道:“别这样,伤口会裂开。”
西普拉斯的双臂却勒的更紧。
阿道夫心中不禁奇怪,艾狄过去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从未流露出这种软弱的情绪,今天他是怎么了?
阿道夫自诩算是艾狄世上最亲近的人,却也从来没有猜透过他的心思,虽然有疑虑,当下也没有多想。道:“现在你养好身体最重要,放开,我扶你回去。”
而西普拉斯却仿佛一只求抚摸的猫咪,脸颊埋在阿道夫结实的肩背处蹭来蹭去,嗓音低沉而沙哑,轻轻道:“我很想你。”
不过是一句情人之间最平常的呢喃,阿道夫除了那乍现的三分甜蜜,剩下的全是惊疑,他又有什么有求于我?
实在是艾狄在阿道夫心中,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绝不是那种会耽溺于儿女情长的性格。
西普拉斯轻哼两声,道:“我不想……”顿了片刻,才道:“我有件事求你。”
阿道夫心道果然如此,这人从来不会做那种没有目的性的事,道:“你对我不用求,只要你想,我都会为你去办。”
西普拉斯低沉道:“你这样说,我很愧疚。”
阿道夫道:“为什么?”
西普拉斯贴近了阿道夫耳廓,声音轻柔的简直像换了一个人,道:“你别恨我,好吗?”
阿道夫还未想到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觉得胸口骤然一凉,刺骨的冰冷瞬间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阿道夫难以置信的垂眸,只见那上一秒还拥着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背后穿胸而过!
而阿道夫竟然还有心思在想,为什么他的手看起来还是那么干净,一滴血也没有?
下一秒那白皙修长的手骤然抽了出去,阿道夫高大的身躯同时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他是想要杀死自己!
阿道夫想要转身问一问他,是因为他快死了,想要自己陪葬?或者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艾狄以为他有反叛之心?
这么多年,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为什么艾狄还是这么铁石心肠?
比身体更痛的是阿道夫的心,他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抽离,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双手死死扳住洗手台的边缘,骨节颤抖发白,想要转身,最后问一句,在艾狄心中是否有过他的一席之地?却被身后的人死死抱住,没有一丝转身的余地。
阿道夫高大的身躯渐渐下滑,控制不住的软倒在西普拉斯怀中,最后只隐隐约约听到对方在耳边低喃,“放心……不要怕,我会为你寻到另一个身体,到时候……”
“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只可惜阿道夫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那句低喃如风过耳,瞬间便消散了,根本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