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这是我母亲命人送来的,说是那边的特产,不值什么,胜在新巧,您看可还能入眼?”
杨晴穿着绯色单丝罗纱衣,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绣素色梅花的百褶裙,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喜气。
向来也是,大长公主是杨晴最大的靠山,如今她老人家复位,杨晴自然水涨船高,也跟着风光起来。
新衣服、新首饰做了不知多少,最近收到的请帖更是一大把。
杨晴心里很是得意,不过,她因着多年寄居外家,远比其母多了几分小心和算计,哪怕再高兴,也不敢太过张扬。
这不,来到九公主跟前的时候,她还是一样的谦卑、恭敬。
九公主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宫装,轻薄的纱衣露出一介细若凝脂的腕子,腕子上带着一直通体水润通透的翠玉镯子,愈发显得她肌肤素白如雪。
她随意的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把描金绘彩的雕牙扇,缓缓打开扇子,唔,扇面上用鲜艳的颜色绘着富贵牡丹的图案,扇骨皆是极品象牙雕琢而成,最妙的是,每一根扇骨上的图案单看是一个完成的花纹,但打开后,与其它扇骨的图案却又组成了一个新的图形。
“好精巧的扇子,”
饶是九公主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赞一句‘巧’。没错,这扇子见不得多么名贵,却胜在一个‘巧’字。
“公主喜欢就好,”
杨晴脸上绽开一抹的笑容,神情总带点儿小心翼翼。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最初和九公主相识的时候,没觉得她怎样。
可最近两三个月里,九公主好似变了个人,倒不是说她性情大变,就是整个人都变得稳重许多,行事也开始靠谱起来。
不对,也不是稳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沉重’,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寒意。
倒不是说九公主对杨晴做了什么,相反,九公主甚至比过去更亲近杨晴,丝毫不怕外头的风言风语。
但杨晴就是莫名的畏惧九公主,尤其是对上她那双仿佛经历了无数磨难而变得清冷的眼睛时,杨晴便忍不住的胆寒。
九公主却似没有看到杨晴的胆怯,笑着说道:“表姐真是有心了,大老远的还惦记着我。阿晴,这扇子我很喜欢,替我谢谢表姐哈。”
按照辈分,九公主确实该称齐令嫘一声表姐。
只是皇家亲情淡薄,当年齐令嫘在京城的时候,九公主还是个‘傻子’,两人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公主真是太客气了,您也说了,我娘是您表姐,既是表亲,那就是自家人,无需客气。”
杨晴陪着笑,柔柔的说道。
九公主神情淡淡的,忽然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低声问了句:“对了,他、他还可好?”
他?
哪个他?
杨晴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猛地瞪大了眼睛,慌张的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都是九公主的心腹,这才强笑的回了句:“好,都好。”
九公主问得模糊,杨晴答得也含糊。
但彼此都明白,她们谈论的不是旁人,正是九公主的‘前男友’、杨晴的亲大哥杨旻。
“那就好,其实我,他,唉~”
九公主仿佛一个失恋的少女,浑身散发着一种浓浓的不甘与眷恋,她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明明我们……奈何老天作弄,唉,只希望他能一世安好。”
九公主的声音确实很轻,可问题是,杨晴距离她不足十来步,屋内又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是以,杨晴基本上将她的喟叹听到了耳中。
杨晴偷眼看了一下九公主,见她身上的阴冷气息早已消失不见,那双清冷的双眸中充满了纯粹的爱恋。
莫非,九公主还记挂着她家大哥?
杨晴的心跳得飞快,用力捏紧拳头,她小心的试探道:“公主,您说什么?”
九公主定定的看着杨晴,坦然的说道:“阿晴,我与你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难得的投缘,更不用说咱们之间还有……唉,我的心事,你应该明白的。如果可以,我还是愿意——”
九公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俏脸早已羞得通红。
杨晴只觉得嗓子干得厉害,她强压住心底的激动,缓缓点头:“我、我自是明白您的心意。”
很好,九公主果然对大哥余情未了。
至于那个什么狗屁曲晋,不过是趁火打劫、挟恩以报,九公主对他根本就没有半点情谊。
杨晴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她是大长公主一手教养长大的,是齐家女儿中最像大长公主的人。
大长公主其人,最是个市侩、善钻营的,能敏锐的抓住一切机会,并充分予以利用。
道德、礼法什么的,在她眼中全都不如切实的利益最重要。
杨晴眯起眼睛,或许,她可以跟外祖母商量一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要曲晋出了‘意外’,九驸马自然要换人来做……
九公主含笑目送杨晴离去。
待杨晴的背影消失后,她的笑容渐渐淡去,眼中闪现出嘲讽的冷光——杨家人还是那样的无耻啊!
这样也好……九公主默默的在心里说:琼妹妹,上辈子你的仇,今上我帮你报了,以后我也会给你谋个大富贵,权当全了咱们上辈子的姐妹情!
“公主,齐家的勉四奶奶进宫了。”
知夏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回禀道,“说是给太后娘娘送一些新制的养生汤。”
九公主收回心思:“哦?她现在还在慈宁宫里?”
九公主‘二次’醒来的时候,原想放过姚希若,毕竟上辈子她已经报了仇,她们两个的恩怨早已了结。
但最近一段时间,九公主却发现,她不与姚希若计较,姚希若却心心念念的想跟她找麻烦。
旁的不说,单说曲晋的事儿。
九公主补全了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对道貌岸然、害了顾琼一生的曲晋无比厌恶,更不想嫁给他。
所以,等她彻底康复后,便暗中部署,给曲晋弄了些‘补药’。
原本曲晋马上就要断气了,姚希若却多管闲事的冒了出来,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还有一事,九公主知道谁是最终的胜利者,却不想让那人成功。
上辈子她在铁槛庵受了那么多罪,很大一部分全是那人所赐,她恨之入骨的老贼尼,更是那人的铁杆狗腿子。
而且最要紧的是,那人的生母与刘贤妃是死对头,就算不为了上辈子的冤仇,九公主也不能让他坐上那把椅子。
偏偏姚希若这个贱人,竟然主动巴结那人,还为了讨好那人的生母,处处找刘贤妃的麻烦。
九公主甚至怀疑,最近刘贤妃身体不好,是姚希若暗中动的手脚。
只恨姚希若太狡猾,九公主暂时没有找到证据。
但,这已经足够引起九公主对她的仇恨,也足够理由让九公主‘收拾’姚希若。
“回公主的话,她应该还在慈宁宫。”知夏恭敬的回道。
九公主抿紧双唇,道:“好,你继续让人盯着。”
她就不信抓不到姚希若的把柄。
知夏答应一声,正欲出去,不想外头进来一个小宫女,禀报道:“公主,勉四奶奶求见!”
九公主挑眉,“她来做什么?”
小宫女低头回道:“勉四奶奶说,听闻公主您近日中了些暑气,精神不太好,便想过来陪您说说话。”毕竟在外人眼中,姚希若可是九公主的‘救命恩人’哪。
九公主冷凝的脸上阴晴不定,好半晌才缓缓道:“她既这般‘好心’,我也不好拒绝。让她进来吧,正好也请她给我诊个脉。”
小宫女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知夏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九公主摆摆手,“你且退到一旁吧。”人都杀到家门口了,还盯个屁啊!
“是。”知夏低头垂手的立在了角落里。
不多时,小宫女引着姚希若和她的侍女进来。
“妾身拜见公主殿下!”姚希若盈盈下拜。
九公主抬手:“你我也不是外人,无需客气,起来吧!”
姚希若缓缓起身,略带关切的说道:“方才妾身在慈宁宫,听太后娘娘说公主略有不适,不禁有些担心,公主,您可好些了?”
听那声音,仿佛她与九公主是至交密友一般。
然而九公主和她打了两辈子的交道,自是知道姚希若是个什么样的人。面甜心苦、佛口蛇心……全都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形容词啊!
“还好,就是耐不得这酷暑。”
九公主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
姚希若面露担忧之色:“公主染了暑气?难怪看您都没有什么精神呢。公主,您若是信得过妾身,不妨让妾身给你瞧一瞧?”
“当日我的痴病都是你给治好的,我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九公主伸出右手放在宝座的椅背上。
姚希若走到近前,也没有拿脉枕,直接伸出两指轻轻的搭在了九公主的腕子上。
“公主,你想不想要曲晋的命?想不想治愈贤妃娘娘的不孕之症?”
姚希若声音极轻的说道,那轻微的仿佛不存在的声音中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
阿卓与顾伽罗的第一次见面算不上愉快,两人对彼此都没有什么好感。
顾伽罗原以为阿卓不会再上门,展家与齐家有些狗血恩怨,但阿卓是个直率的性子,讨厌就是讨厌,做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
但,令顾伽罗没想到的是,阿卓居然很快又跟着朱氏来拜访她了。
可更奇怪的是,阿卓来了也不说话,就跟大爷似的往那一坐,阴沉着一张俏脸发呆。任由朱氏和顾伽罗说一些没营养的闲话。
顾伽罗心里纳闷,却没有表现出来。
正如朱氏所言,水西展家在西南颇有些地位,齐谨之虽然未必用得上他们,但展家若是诚心给齐谨之找茬,也够齐谨之麻烦的。
现在齐谨之已经够辛苦了,顾伽罗不想帮他再结一个死仇。
罢了,这妹子来就来吧,只要她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顾伽罗也不能把她扫地出门。
这日,顾伽罗刚刚收到一批齐谨之送来的东西,正满心欢喜,外头便有小丫鬟回禀:“朱太太和展二小姐来了。”
“……有请!”
顾伽罗无声的叹了口气,将手里把玩的一块上好的玉石放进匣子里,然后让紫薇将匣子收好。
紫薇看到顾伽罗无奈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抱着匣子,说:“大奶奶,您既然不喜欢她们,又何必委屈自己?”
朱氏也好、展阿卓也罢,在紫薇眼中不过是有点儿势力的暴发户,跟赵国公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就是大爷也未必将她们的父兄、族人放在眼里。
大奶奶根本不必这般迁就。
顾伽罗揉了揉额角,“过去一两个月里,大爷在外头四处奔波,好容易取得了一些成果,我不想因为后衙的事儿,而给大爷添麻烦。”
五、六月里,齐谨之带着三四十个护卫,马不停蹄的在群山间忙碌,一个镇子、一个山寨的过滤,总算将乌撒境内的村镇全都跑了一遍。
剿匪、土地丈量、人口核查等工作也都进行得很顺利。
这期间,齐谨之等人的强悍与能干起了主要的作用,可那些寨主、豪强没有趁机发难,也算帮了他的大忙。
齐谨之还差最后一个镇子没有弄完,顾伽罗不想在关键时候给他惹麻烦。
“好了,你去厨房看看,让齐金贵家的准备几样点心。”
顾伽罗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心情,吩咐道。
紫薇答应一声,将匣子放到卧室里收好,然后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齐金贵家的正坐在外间吃茶,隔着窗户看外头几个山民打扮的妇人搬卸东西。
“齐大嫂,我这会送了两条我们山里的珍品鱼,您要不要过来看看?”
黑瘦妇人笑呵呵的进来,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往齐金贵家的手里塞了个银镯子。
齐金贵家的熟稔的将东西收好,顺便还点了点分量,不错,应该值个二两银子。
拍拍手,齐金贵家的站起来,跟着那妇人去了厨房外墙根下的水缸前。
黑瘦妇人道:“这是金线鱼,我们这里的特产,旁的地方是没有的,最是金贵的好东西……”
一边说话,她一边偷偷瞧着四周,见正巧无人,便压低声音道:“齐大嫂,那件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就是请你顺手帮个忙,绝不让你为难,事成了,我定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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