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顾伽罗先去萱瑞堂见清河县主。
“你说什么?看到了刘家的那个姑娘?”
清河县主震惊不已,亏得她记性好,都过去三年了,还能记起那个曾经跪着求她入门的刘楚楚。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当初她特意命人将刘楚楚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暂住,并且还给她安排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
只是刘楚楚哭哭啼啼的说,她兄长刚刚亡故,依礼,她要为兄长守孝。
话是没错,刘楚楚是在室女,按照礼制,她要为兄长服一年的齐衰。刘楚楚又表示,长兄如父,兄长待她堪比父母、恩义深重,她要为兄长服三年的斩衰。
刘楚楚说得入情入理,且一副绝决的模样。再者,服丧什么的,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清河县主作为一个外人,还真不好插手。
于是,刘楚楚就在县主的庄子上安安静静的守孝。每日里素斋诵经,闭门不出,端得是规矩非常。
派去‘伺候’刘楚楚的人回来如实禀报,县主听了不禁赞叹:这个刘楚楚倒也是个乖巧的女孩。那日之所以会跑到齐家行那等破格的事,定是大长公主的挑唆以及她的情不自禁吧。
刘楚楚喜欢齐谨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清河县主是个骄傲的母亲,自然也不会忽略掉刘楚楚看齐谨之时那热切又倾慕的眼神。
只可惜刘楚楚出现得太晚,出身又着实低了些。否则,以她那时的表现,清河县主还真有几分动心呢。
清河县主不是个糊涂的婆婆。做不来给儿子房中塞女人的蠢事,所以,刘楚楚再规矩、再懂得孝悌,县主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可惜了一回,并没有生出让刘楚楚入齐家的想法。
县主最多就是叮嘱下人好生照顾刘楚楚,切莫因为她在守孝就薄待了她,一应吃穿用度皆比照府里的小姐。每到年节的时候。县主还会格外命人送些吃食、首饰过去,唯恐委屈了这位恩人亲妹。
下头的人办事十分靠谱,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汇报刘楚楚的近况。如果县主没有记错的话。今年中秋的时候,她还曾经让人送了月饼去庄子呢。
一直以来,县主都以为刘楚楚在庄子上过得很好。
可现在……
县主当然不会怀疑顾伽罗的话,因为顾伽罗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是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说。”顾伽罗坐在临窗大炕的另一边,想了想,还是将前些日子在驿馆的事说了出来,“那日我只是随眼一瞥,不想就看到了刘家姑娘。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今日在王府门外,听她亲口说什么‘贞烈皇后后人’,我这才确定。原来那日在驿馆门外看到的人影确实是她。”
“贞烈皇后后人?她、她竟与刘家的人搅合到一起了?”
县主又是一惊,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定。
好一会儿她才怒喝一声。“来人!”
外间伺候的丫鬟赶忙掀门帘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在!”
“去,去把曲二管事叫来。”
县主咬着牙,身体忍不住的轻颤。不能怪她生气啊,听顾伽罗的说法,一个月就曾经在蜀地见过刘楚楚。这就是说,刘楚楚至少‘消失’两个月了。或许更久,可庄子上却无人发现,更无人回禀。
这是什么情况?
庄子上的人玩忽职守,还是干脆被人买通了?
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县主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庄子上的人有问题,必须彻查!
顾伽罗见县主动了真怒,不敢多言,只静静的坐在一旁。
不多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进了萱瑞堂,他站在西次间的门外,恭敬的行礼,“小的曲二,见过县主和大奶奶。”
“跪下!”
县主冷冷的声音从门板另一端传来。
年轻男子,也就是曲妈妈的次子曲二,闻听此言,先是一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膝盖重重的砸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分外响亮。
“曲二,我且问你,八月节的时候,我命你去城南庄子上送节礼,你可曾去了?”县主没问‘你可知罪’之类的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
曲二听出县主语气不对,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回答起问题来格外慎重,“回禀县主,小的去了,还亲自将您准备的荷包、香料等物件儿送给了刘家姑娘。”
“哦?这么说来,你是亲眼看到刘姑娘了?”县主冷冷的问了一句。
“这……”曲二犹豫了下,然后有些为难的说道:“男女有别,刘家姑娘又是未出阁的小姐,小、小的不敢唐突。所以只是在廊下说了几句话。不过却看到了刘姑娘的两个丫鬟,她们代刘姑娘收了您送去的月饼等节礼,刘姑娘还隔着窗子跟小的道了谢,听、听声音,应该就是刘姑娘本人啊。”
曲二年纪轻轻就能做上齐家的二管事,除了凭借父母的情面在,他自身也是颇有些能力的。
听了县主的几句问话,他已然猜到了县主动怒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刘楚楚出了问题,极有可能是这人‘失踪’了。
果然,经过短暂的沉默,西次间又响起了县主的声音,“你现在就带上几个机灵的人,连夜出城去城南庄子,去了先把庄子的管事和伺候刘姑娘的一应丫鬟给我锁了,然后一一拷问。哼,这两年我精力不济,没顾得上清理产业,竟纵得有些人忘了本分!”
曲二的忠心,县主是信得过的。且从曲二的回答中,县主也得出了结论:看来庄子上确实出了问题。尤其是伺候刘楚楚的丫鬟,根本就是伙同外人来蒙蔽主子。还有院子里的婆子,估计也吃、拿了好处,帮着刘楚楚主仆几个遮掩。
查,必须得查!或许查不到真正的幕后主使,但县主也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地里算计她们齐家。
没错,能打听到刘楚楚的存在。还费心巴力的将她弄出去,定然是知道当年刘楚楚在齐家门前上演的那一幕,定然知道刘楚楚和齐家的关系。
此时把刘楚楚弄走。转头又给她按了一个新身份重新杀回京城,其用意不言而喻。
“香儿,这事必有蹊跷。她不只是针对你,而是针对咱们整个齐家。更有甚者。我担心背地里还有更大的阴谋。”
打发走曲二,县主的眉头依然紧锁,她转头对顾伽罗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还有,大师哪里,可能也有些麻烦,你和谨哥儿商量一下,看看该如何应对。”
县主犹豫了一下。向前探了探身子,压低声音道:“好歹。你要见大师一面。”
如果大师真的被安亲王府的人辖制住了,顾伽罗只有亲眼见了,才能做出相应的对策。
其实,县主更想说的是,顾伽罗最好能跟大师的心腹、亲卫暗中联系一下。如此,即便大师那儿出了事,有那些人手,顾伽罗也能暗中做一些事情。
顾伽罗听出县主的言下之意,缓缓点了下头,“母亲放心,儿省得!”
傍晚,齐谨之从大理寺下衙回来,等待许久的顾伽罗赶忙迎了上去。
小夫妻坐在一起用过晚饭,然后一起转移到西次间吃茶、聊天。
“……大爷,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顾伽罗将白天发生的事,以及县主的叮嘱悉数告诉了齐谨之,而后低声问道。
齐谨之端着茶碗,沉吟片刻,不答反问,“阿罗,你有什么想法?”
顾伽罗半垂着眼睑,慢慢的说:“我已经让萧十三他们去调查了,母亲那边也在审问,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刘楚楚怎样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大师现在如何了。安亲王府的态度太奇怪了,我、我担心大师那儿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回到京城已经三天了,可是关于妙真大师的新闻越来越少,反倒是萧煊在上蹿下跳。
还有宫里的态度也让顾伽罗心惊。
妙真大师刚刚昏迷的时候,圣人是何等的震惊、心急与担忧?!傻子都能看出圣人对大师的看重。
可现在呢?
自从大师被迎回了王府,圣人只在最初的几天里去探望了两回,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除了偶尔问及一下大师的病情,其它的,竟再也没有表示。
这、这很不符合圣人与大师的亲厚关系啊。
尤其是圣人又忽然赦免了大师的‘仇家’,还给刘家老爷升了官,这许多知道那桩旧案的勋贵们心里自犯嘀咕。
有一些自作聪明的人还妄自猜测,或许,圣人对大师也不如表现的那般亲近。过去他之所以对大师诸多恩宠,并不是因为兄妹情深,而是忌惮大师手里的神秘力量。
如今大师病了,那股神秘力量群龙无首,正在被圣人收编或是瓦解。
没了底牌,妙真大师也不过是个落魄的亲王之女,是连个封号都没有的老尼姑呢。
那些脑洞大开的人,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测,还掰着手指数了数,咦,大师整整昏迷了三个多月了呢。
这么长的时间里,确实足够圣人做一些手脚的。
另外,大师这病与刘贤妃的极为相似。刘贤妃可是已经昏迷一年多了。照此情况,约莫大师也会长长久久的‘昏迷’下去。
她这个样子,下头的人不人心浮动才怪呢。
兴许,根本不用圣人动手,那些人自己就会纷纷离去、自寻出路。
还有还有,萧煊不被圣人待见,是京中半公开的秘密。
可现在却无端升了官,连带着他推荐的人也都得到了重用,这说明了什么,绝不是圣人头脑发昏,而分明是在‘赏功’啊。
你说赏什么功?
唔,咱们且掐指算一算:辖制妙真大师?或者暗中控制妙真的心腹,继而帮圣人拿下了那股神秘力量?
……种种谣言悄悄的在坊间流传,顾伽罗才回来三天,就听到了不少。
顾伽罗自然不会相信妙真大师手下的影卫会背叛,但大师的身体确实令人担心。
没有亲眼看到,顾伽罗始终无法放心。
齐谨之明白顾伽罗的心思,他沉默片刻,忽然将茶碗放到炕桌上,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呢道:“这会儿倒是合适。”
顾伽罗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遥远的天际没有星星,只有层层的阴云,若是没有烛光映照,外头颇有几分伸手不见五指的意思。
顾伽罗忽然明白了齐谨之的意思,低笑一声,“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大爷,看来今个儿咱们要做点儿什么,否则便会辜负了这般好的‘天气’呢。”
齐谨之直接从临窗大炕上跳了下来,伸展了下四肢,然后冲着顾伽罗摆了下头。
顾伽罗也下了炕,跟着齐谨之进了里间。
一刻钟后,齐谨之和顾伽罗各自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走了出来。
“我和大爷已经睡下了,没什么事的话,谁都不许打扰!”
顾伽罗将拔步床的层层帐幔放下,吹灭房间的烛火,对床外伺候的紫薇紫苏吩咐道。
二紫多聪明啊,仿佛没有看到身着夜行衣的两位主子,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走到外间,她们还体贴的将外头伺候的几个二等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然后两人各搬来一个鼓墩,默默的坐在门外守着。
齐谨之利索的跳上临窗大炕,打开窗子,冲着顾伽罗招了招手。
顾伽罗轻盈的来到他近侧,齐谨之伸手捉住她,一用力,直接抱着顾伽罗一起跃出了房间。
无尽的黑夜中,呼呼的北风吹着,齐谨之带着顾伽罗一路狂奔,直奔几个街区外的安亲王府。
幸好齐谨之功夫了得,顾伽罗也不是全然的累赘,夫妻两个顺利绕开巡夜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躲过安亲王府的侍卫,轻松的翻进了王府的高墙。
“萧十三打听过了,大师在中庭的芙蓉苑,位于王府中轴线的东侧……”
顾伽罗伏在齐谨之的耳边低声说道。
齐谨之辩了辩方向,气运丹田,拉起顾伽罗直奔芙蓉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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