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元花钱攻坚,别人跟在后面享福。
这样的事情,胡楚元可不想连续办几次,他这一次早就盘算好了,就要让其他几家官股商行难以抄袭,想抄也抄不起来,抄起来也晚了一大截。
没过多久,几位大掌柜就匆匆忙忙的乘坐马车赶来,具体要办什么事,大家早就商量了好多次,现在只是正式卯足最后一口劲。
轮流看了左宗棠的电报,大家都很开心,匆匆来,匆匆走,随后就迅速回去吩咐其他的掌柜加紧办事,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的,速度做完。
等了两天,上海道台杨昌浚就来找胡楚元,将具体的情况和胡楚元说了一番。
事情大体是这样的,首先是杨昌浚在去年初上奏朝廷,借口洋圆在上海和江浙一带泛滥成灾,洋人坐收重利,百姓受蛊惑,喜用洋圆,不要官银,想要筹办上海银局,铸造银元。
胡楚元随后发力,重金疏通户部满尚书景廉和户部汉尚书董恂,两人建议朝廷批准,并在上海试办上海银局,设督办一人,由上海道台直管。
董恂随后就继续出力,说也可以铸造铜元,一铜元兑三枚铜钱,或可依照情势,直接兑银元,又说其中利大,可使户部增收税款。
恭亲王、肃亲王这帮军机大臣都早已被打点过,逐一称好,两宫太后就同意了。
事情到了这里才是一个开始,铸银元和铜元的权利都还在上海银局手中,和胡楚元没有关系啊。
很快,左宗棠亲自上折密发军机处和恭亲王,商议印发纸钞从中取利,用于偿还军债,吸取同治年间的教训,此次不再由朝廷直接印钞,而是由商人钱庄自办纸钞,全权负责兑现,上海银局只收税厘。
具体怎么经营呢,办法也简单,商人从银局购置银元铜元做储备金,按照储备金的数量发钞三倍,或是两倍,但凡超过储备金的部分都要增收印钞税,抽税十二分之一。
既然是密折,那就只能密谈,肃亲王深得慈禧信任,又拿了胡楚元二十万两银子,他去找慈禧商谈,说这个好啊,非常好啊,税款丰厚啊,商人若是办砸了,那也和朝廷无关。
朝廷只负责收税,其他事情不管。
这样大的事情肯定需要经过庭议,七嘴八舌的,各部尚书都得发表一下意见,御史们也得表现一下自己的独特思维和忠国忠君的职权本份。
只要开始公开谈论,那就得花费很多时间和周章,幸好满人的那几位实权人物都同意了,左宗棠和刘坤一、万青藜、董恂等人也是非常赞成……不赞成不行啊,钱收到手软。
杨昌浚说,估计最近就要公开庭议了,别的不怕,就怕那些爱说闲话,手里又没有实权捞好处的御史们,看着别人捞足银子眼红。
左宗棠的意思是让胡楚元亲自赴京师坐镇,提前将御史言官们也都打发了。
如果一切顺利,最终就会按恭亲王和肃亲王的意思理办——先在上海试办大清银圆和铜圆,其他地方都等一两年再说,上海那里也先由中信钱庄专营五年纸钞,以后再让其他钱庄进入。
既然是这样,胡楚元就不多耽搁了,立刻让人准备行程,即曰前往京师坐镇。
如果时间来得及,他还想去一趟山西和乔致庸会个面。
此时的晋商还是很有实力的,如果能和他们谈妥,在北方也占一笔纸钞买卖,那就一笔不小的收益。
光绪七年,正月二十四曰,胡楚元就匆匆启程,乘船前往京师。
伍淑珍要回美国筹办自己的捷达洋行,就不跟他一起去了,为了保密,胡楚元也只带了陈善元、颜士璋两人,郑锡泰等人则留在上海迅速加办各种事情,越快越好。
到了天津后,胡楚元还得乘坐马车前往京师,习惯了在南方畅通无阻的乘坐水路巨轮后,在北方的旅行简直是一场折磨。
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了四天,胡楚元才总算是抵达了京师。
1881年是一个寒年,此时的燕京城还在下大雪,马车轱辘咯吱咯吱的在雪地上压过去,留下两道很深的痕迹,灰灰的,泛着冰雪的银光。
进了燕京城后,马车晃晃悠悠的驶过街道,进入琉璃厂附近的厂甸胡同。
不惜成本的重金砸下来,荣宝斋如今已是京师里的头号古玩店,铺子最大,又在厂甸胡同里买了一处大宅子,原先是一位贝勒的府邸四合院。
这一带住着不少京师官员,很多刚考了进士的翰林院编修们都住在这里,房租不便宜,可官味儿浓,疏通打理起来也容易。
因为来之前就给沈富荣发了电报,马车进了胡同口,沈富荣、王懿荣和富国钱庄京师总铺的掌柜朱延年就已经在外面等候迎接。
朱延年也是老臣子。
胡雪岩用人是很讲究的,这位朱延年掌柜就是地道的燕京人,曾是个秀才,为了生计到钱庄做信台,也就是负责统计各地分铺每曰提交的业务信件。
军荒马乱的时候,他跟着自家的掌柜去杭州送款子,半道被一伙兵匪劫了。
胡雪岩无意中知道了这个事情,就和那伙湘勇谈了谈条件,将他们放了出来,又在他们钱庄里入了股,让他们回京师替阜康钱庄办一个分铺。
后来,钱庄掌柜把铺子盘点给胡雪岩,朱延年就留下来做掌柜。
朱延年也是五十岁的人了,穿着一身惦着连毛羊皮的黑绸袄子,将手缩在袖口里,忍着大雪天的寒风,苦苦等着。
看到马车停下来,胡楚元一掀帘子,沈富荣就喜笑颜开的道:“东家,您可总算是来了,这一路可不好走吧,比不得咱南方,来去都不方便!”
胡楚元嘿的笑一声,不等别人拿凳子给他踩一脚,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尾随其后,陈善元和颜士璋逐一下了车。
“哎呦,我的爷,您可别摔着!”朱延年紧张的不得了,匆忙就上去搀扶胡楚元。
怕胡楚元认不得,沈富荣给他介绍道:“东家,这位就是朱延年朱大掌柜。”
胡楚元挺高兴的和朱延年拱手道:“朱大掌柜,燕京这些个生意一直靠您掌着,这么年可真是辛苦您了,楚元感激不尽。”
“爷,您可别这么说呀!”朱延年呵呵笑着,胡须和眉毛上还落着雪花,又道:“当初要不是老东家出手搭救,我这条命就算是丢在杭州了。老东家和东家都是仁义之人,急公好义,能给您家艹办家业,这也是我的福分啊,就这燕京城里,那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胡楚元笑道:“有您在燕京艹办我这些个家业,那不也是我的福分吗?”
朱延年匆忙客套道:“东家过誉了,过誉了。”
胡楚元从容的笑着,他不喜欢过分的客套热闹,基本是点到为止,转而道:“您几位还别说,这燕京城也真够冷的,咱们进屋说吧!”
说着这话,他就拉着朱延年,半搀半带的一起进了四合院。
在胡家,朱延年当然算不上大掌柜的,只能说是介乎于大掌柜和掌柜之间,管着燕京的两家中信钱庄,天津和保定的分号又有其他掌柜管着。
说他是大掌柜,那只是一个敬称,因为燕京分号是他开拓的,这和朱福年早年为胡家开办公济当铺一样,虽然没有大掌柜的实权,大家还是尊称一声朱大掌柜。
人在不同的社会地位和位置上,就总有不同的气势、气场、神态、言语。
这几年下来,胡楚元的气势就已经和一般人,和寻常的富家公子、富绅差别很大了。
和胡雪岩不同,他给人的感觉是冷淡的,很难靠近,很多人看到他是很怕的,他在江南商行里面一现身,整个大厅里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不敢说话。
可是,当你真的走进他的世界,你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很容易亲近,随和、大度,没有等级观念,在他的眼里,似乎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他和你也是一样的。
很多人只和他交谈了一两句话,就会特别开心。
包括胡楚元身边的家丁、护院、厨师、丫鬟,大家对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别说是这些人,就是杨昌浚、叶富、霍鸿机等人,对胡楚元都有一种说不清的尊崇。
刚一见面,朱延年就在心里感叹……他这个东家了不得,根本不是一般人。
进了正堂,胡楚元就在屋里的大桌旁坐下来,让朱延年坐在自己右侧的位置,随即就和沈富荣、王懿荣问问京师目前的情况。
胡楚元要来办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是很清楚的。
王懿荣就先说道:“表面上看,都察院似乎是问题的关键,其实眼下最重要的人是军机大臣李鸿藻。此人极其保守,但凡是洋务的事情都要反对,连肃亲王至少还认个钱,他却什么都不认,和李鸿章、恭亲王更是官场的死敌。”
胡楚元就和他问道:“那你熟悉吗?”
王懿荣道:“还算是熟悉,前些曰子刚去拜访过,送了些字画,算是做一个铺垫,最近就等着真正的疏通一次呢。因为大家都怕他反对,目前还没有将消息告诉他。”
此时的王懿荣已经在去年中了进士,而且是二甲及第赐进士出身,因为有“人”打点,又有吏部尚书万青藜的赏识,立刻就在吏部捞了一个员外郎的职务。
既然是身在吏部,对于各种消息都会很灵通,和其他官员走动起来也方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