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张林以张家家主身份与得到了李鸿章全权授权的两江总督刘坤一签订了马尾造船厂买卖协议,马尾造船厂正式归于张家旗下。
按照协议,张林将以250万两白银的购买价购买马尾造船厂的一切,包括厂房、船坞、工人和船厂所有职员。协议规定了张林必须在正式接收马尾造船厂之后的半年内,为福建水师提供十艘飞龙号战船,并在光绪十八年起,每年提供一艘两千吨以上吨位的新式战舰给福建水师。而在这份协议之外,还添加了一份补充协议。补充协议重申了张林对马尾造船厂的全权所有,同时也要求了张林不得以船舰提供者的身份干涉福建水师的军务。另外,补充协议对张林在朝廷的官职做了新的说明:拟任命张林为福建水师督办,负责专门为福建水师提供战舰,升江宁水师副将,继续统领江宁水师大小军务。
马尾造船厂坐落于福州辖内的马尾港,马尾港具有极为优良的海港环境,水清土实,深可十二丈,潮上倍之。坐落在马尾港的马尾造船厂,具有优越的水文条件,非常适合建造大型船舶和战舰,几乎是占尽了造船厂的地利优势。
张林对马尾船厂的垂涎欲滴,除了因为马尾港的天然海港优势,更是看重马尾船厂的那批造船专家和那两千多名的熟练的技术工匠。马尾造船厂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清第一船厂,很大程度是因为在福州的马尾,有着一家专门培养近代海军人才的福州船政学堂。
就坐落于马尾,福州船政学堂乃是中国第一所近代海军学校,培养了中国的第一批近代海军军官和第一批工程技术人才。在福州船政学堂毕业的名人中,有魏翰、陈兆翱、郑清濂等中国首批军舰专家,有着刘步蟾、邓世昌、林永升、林泰曾、叶祖珪、萨镇冰等中国首批近代军舰舰长,有着严复这样的思想先驱,有着詹天佑这样的铁路工程师,等等,可以说,由船政毕业的学生大抵都成为了中国近代海军和近代工业的骨干中坚。
马尾造船厂与马尾船政学堂乃是近邻,渊源不浅,近水楼台之下,船政学堂的很多毕业生在学堂毕业后,乃至是留学回国后,都进入了马尾造船厂从事船舰设计工作。魏翰、陈兆翱、郑清濂等人,作为马尾造船厂的船舰设计工程师,先后主持建造了包括中国第一艘铁甲舰“龙威号”在内的二十多艘近代船舰,乃是中国近代军舰建造专家。这些人,在张林的眼中,都是人才,不可多得的人才。目前,魏翰等中国船舰专家,和一大批有着动力机轮专业或驾驶专业基础的近代海军人才,都供职于马尾造船厂。张林非常需要新型人才,非常需要船舰专家,非常需要海军专业人才。在张林眼中,与福州船政学堂渊源颇深的马尾造船厂,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才仓库。
成功地收购了马尾造船厂,再加上正值**明媚,春暖花开之际,张林接连好些天的心情都很不错。
这一天的下午,正值三月月中,心情愉悦的张林舒服地躺在老爷椅上,享受着温暖的春风,在美女侍女小莲的伺候下吃着点心,并时不时地哼着小曲:
咱们老百姓,今儿真高兴……
我赚钱了赚钱了……
“少爷,不好了。”不过,张林乐悠悠地在庭院中哼着小调吃着点心,张冲却是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庭院。
听到张冲的叫喊,张林当即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心情大好的张林依旧是一脸惬意的沐着春风吃着点心。
张冲快步冲到张林跟前,一脸着急地说:“少爷,不好了,咱们派去接收马尾船厂的管事派人回禀,说是马尾船厂,空了。”
“空了?”听到这,张林便也无法淡定,他猛然从老爷椅上站了起来,一脸不解,“怎么会空了呢?”
张冲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然后仔细解说了起来:“少爷,马尾造船厂的确已经空了。十天前,您就派了一批管事和护卫队第一营前往福州接收马尾造船厂。可等我们的人到了福州之后才知道,马尾船厂的所有人,包括船厂所有工匠、管事和所有工程师,乃至是船政学堂的实习学生,全部都已撤离了马尾船厂。”
“撤离?去哪了?”张林皱起了眉头。
“据说全部都要转移到上海,与江南制造总局合并,然后成立新的江南造船厂。另外,还有消息说,福州船政学堂也要转移到上海去。”张冲如实地将知道的情报细说了出来。
听到这,张林眉头皱得更紧,眼睛眯几乎成了一条线:“也就是说我们张家花了两百五十万两,外加十艘总价值将近两百万两的飞龙号,只是买到了马尾船厂的破旧厂房、破旧船坞和那些残破不堪的落伍设备?”
“少爷,恐怕不仅是如此。马尾造船厂内的所有机械设备也已全部被迁走,船厂内所有能搬的东西也已经悉数被船厂原来的工匠们给卷走了。整个马尾造船厂,目前已经是近乎空无一物。咱们花了这么多钱,仅仅是买下了马尾造船厂所在的那块地和那二十多个破旧的船坞。”张冲避开着张林那喷着火的眼神,无奈地继续汇报着实情。
“拿上合同,随我去找刘坤一那个老王八蛋。”张林怒哼一声,抬脚就要向外走。
“少爷。”张冲却是喊住了张林,一脸的唯诺,“两江总督刘坤一大人上北京去了。”
听到这,张林止住脚步,却是怒极而笑:“很好,真的很好。与朝廷做买卖,果然无异于与虎谋皮。如此腐朽不堪的朝廷,我张林竟然还对他有过幻想,真是幼稚得可笑。李鸿章啊李鸿章,你倒是给我上了一节令我获益匪浅的课。很好,很好!”
“少爷,咱们怎么办?”张冲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向张林。
“钱都已经给了,就算撕毁协议又能怎样?谁能想到咱们摊上的是这样的政府?”张林哼了一声,“按照原定计划,马上派张家工人队伍入驻马尾造船厂,并尽快安排对马尾造船厂的扩建与整改。另外,派人联系下原马尾船厂的那些工人和那些船舰工程师,尤其是那些船政学堂的毕业生,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回到马尾的。至于他们对朝廷那边的顾虑,我会设法解决,关键是他们自身的态度。”
“那咱们承诺给朝廷的十艘飞龙号还给不给福建水师?”张冲试探性地问道。
“给!”张林呼出一口浊气,尽量平缓着自己愤怒的内心。眼下的朝廷对张林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不能轻易招惹的庞然大物。此时的张林,还撼不动朝廷这棵大树。眼下分明是朝廷狠狠地坑了张林一把,但张林却是有冤无处伸,打碎的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咽,反抗等同于找死。在任何强权面前,什么正义公道都是狗屁。
“可是少爷,咱们,咱们就这样算了?”张冲一脸的不甘心。
“算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吃过亏?”张林直接冷哼了一声,“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本少爷要让这个朝廷百倍千倍地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迟早都得给我吐出来。传令旗下所有产业,拒绝跟朝廷有关的一切订单。另外,停止给六品以上的官员送那所谓的孝敬银,一个子都不给。传令丐帮,全力收集两江地区五品及五品以上朝廷官员的情报,好好查查这些官员底子,设法收集一些关于这些朝廷官员做过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证据。清朝廷的官员没几个屁股干净的,既然他们敢玩本少爷,本少爷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阴谋诡计。本少爷,要让他们尝尝寝食难安的感觉。另外,为了不让某些人生疑,我们还必须做出抗议的姿态。”
“抗议有用吗?”张冲不解。
“抗议若是有效,世界上还会有战争这种东西吗?但起码不会让某些有心人说我们张家隐忍不发图谋不轨!”张林正色道。
“是,张冲记下了,待会就去安排。”张冲认可地点了点头,“对了少爷,咱们捐给福建水师的十艘飞龙号要不要做做手脚?咱们工厂有着不少质检不过关的魔法炮,刚好可以用上。”
面对张冲的建议,张林皱眉思索了须臾,而后却是摇了摇头:“不要做任何手脚,就按照旧式设计中一舰六炮的标准给福建水师造,务必保证船舰质量。”
“可——”张冲一脸不解。
“一码归一码,炮舰的质量关乎福建水师官兵的生死,容不得马虎。坑我们张家的乃是李鸿章和刘坤一这两个老混蛋,不是福建水师的官兵。”张林扬了扬头,正然而言。
“是,张冲明白。”张冲点头应到。
李鸿章和刘坤一着实是大大地坑了张林一把,他们在与张林签下收购协议之后,当即电令马尾造船厂全体职员搬空厂房,举厂迁往了上海,直接将一个空厂抛给了张林。张林期待中的船舰专家没有了,预想中的海军人才也没有了。甚至,把事做绝的李鸿章,更是直接下令将马尾船政学堂也迁往了上海。
不甘心的张林曾多次派人联系魏瀚、陈兆翱、郑清濂等船舰专家,表示愿意高薪聘请这些人担任张家船厂船舰设计总工程师,并表达出希望亲自与这些人见上一面的愿望。可这些在朝廷中至少都是挂着游击头衔的中国近代军舰专家们,连一个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张林。
“区区一商贾小儿,竟也敢言谈建舰造炮?可笑。”这是魏翰的原话。
“军政大事乃是国之大事,岂能任由一商人胡来?鹤亭(陈兆翱的字)在朝中官至总兵,应呕心沥血为国尽忠,岂能为那黄白之物委身于私家?张林之要求,实属妄想。”陈兆翱对张家来使不屑一顾。
“张林收购马尾船厂,乃是乱国之举,我等岂能同流合污?”郑清濂大义凛然。
“休想!”
“做梦!”
“绝无可能!”
……
张林继续派人联系着那些所谓的近代海军人才,竟同样是一再遭拒,不仅碰了一鼻子的灰,更是遭到了这些人的嘲笑与辱骂。
张林欲借收购马尾造船厂大肆招揽近代海军人才的计划,落空了。朝廷把一个个海军人才抓得死死的,而这些所谓的近代海军人才更是对张林这个私企老板不屑一顾。碍于时代眼光的局限性,在这些近代海军人才的眼中,供职于国才是王道。
张林自是明白,这些人都还对满清政府还充满着幻想,他们相信通过他们的共同努力,这个国家就能够摆脱贫穷与落后,他们还在期待着祖国崛起与富强的那一天。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腐朽的满清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这个奴役了华夏数百年的封建大王朝唯一的结局就是在一点点的腐烂掉。而满清王朝在苟延残喘之时,无数的仁人志士将要为其陪葬。
这是他们的选择,这是他们坚持要走的路。这是一条大弯路,甚至是一条绝路!
对此,张林唯有一声长叹: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尽归尘土。
“少年正值青春年少,何以要如此哀叹人生?”正值张林仰天叹息之时,徐日新那透着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意识到徐日新等人正在踏步走来,张林当即转身,当即看到徐日新和林永邦,而这两个人身后,紧跟着另外两个面孔生疏的男人。
跟随在徐日新和林永邦身后的这两个陌生人,当即让张林眼前一亮。
在这两个人身上,张林看到了昔日在林永邦和徐日新身上曾经看到过的那一种特殊气质。
张林一眼就看出,此二人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