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间,听闻到祁老夫人话语的所有人都不由微微一愣,目光不时偷偷落在了皇上的身上。祁少安不是已经死了吗?皇上这般兴师动众……
意中人纵然心中有所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幸而隔壁房间之中问话也并未由此而断,因此,众人连忙收敛心神屏息继续旁听。
这原本就是宁王和明华私下早就推测出来的事情,如今听起来倒是没有丝毫的波动,只听着祁老夫人说起对这个自小养大的儿子起了疑心,说起种种细节。
“……他竟然听得懂南景话,纵然自小我就把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抚养,可是这南景话却是从未寻人教过他的。”祁老夫人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我对他起疑,就小心试探了两次。谁知道他警觉的很,之前我没留意也就罢了,等想着寻人来问寻一二的时候,他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竟然不知不觉换了个遍,连着之前宠爱的姨娘都死于非命了。”
“原我还觉得他这般很好,不再沉迷于美色……”
“祁老夫人,镇西侯身上可有什么胎记?”陈知纪打断了祁老夫人絮絮叨叨的回忆,直问要害。祁老夫人一顿,半响才道:“他身上并无胎记,当初抱回来的时候就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只是,许是他生母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认回他吧,在他的左侧腋下两寸处烙下了一道伤疤。”
隔壁屋中,皇上立刻挥手,郑海匆匆送上了祁少安的尸格,上面分明记着尸体左侧腋下有伤疤痕迹,应当是多年前所留。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又长长舒了出来,看起来死的人真的是祁少安了。也就是说之前的担忧,京中之事与南景国有关纯属猜疑了。
“那人不是我养大的儿子,我认得出来,只是我的儿子却还活着,为了那孩子,为了我的孙子,我只能够隐忍装作不知情……”祁老夫人的话传了过来,皇上一愣,原本舒缓下来的心情猛然又紧绷了起来。
死的肯定是祁少安了,若真入祁老夫人所言,有一个假的祁少安,那此时在京中某些地方游荡,可能会不时露出利爪制造杀机的话……
“那一日,我在府中得讯,说祁少安畏罪自杀,整个镇西侯府因此被圣上降罪,就知道我的儿子死了……死的一定是我的儿子……”祁老夫人悲痛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个冒充者,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易送死……我再无一丝牵绊,本想以戴罪之身揭发此事真相的……”
皇上手紧紧握着那份尸格,屋中众人也都神色各异,此时更是谁都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了。
只有陈知纪的声音从隔壁传了过来,“那依着老夫人所见,祁少安,或者说那个冒牌货究竟是什么人?”
“南景人。”祁老夫人恨恨道:“自然是南景人,懂南景的话,从来不吃羊肉,喜好盘腿而坐,嗜好麻辣,睡前定然要先念经文……南景人的做派十足,不是南景人难不成是北陵人吗?”
……
祁老夫人心中明白,然而估计从小养大的儿子,还有孙儿、孙女,只能够装作不知。如今既然镇西侯府上下皆落罪,她自然是再无半分好替一个谋逆的害了整个镇西侯府的南景人隐瞒的了。
隔壁的审问早就结束了,这屋中却还是一片的寂静。皇上疲惫的扶额不说话,一旁几位重臣也不敢轻易说话。事关南景国,按照祁老夫人的说法,九年前祁少安就被人替换了,那这九年期间,京城大小事情,军力布防又被传递回了南景国多少?
“父皇,”宁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父皇,七八年前,南岭边境,徐泽渊中毒一事……如今想来怕是当时儿臣未曾查得完全清楚明白。若是祁少安九年前就被人替代的话,想来徐泽渊中毒的事情也不会是那般简单。”
所有人一愣,然而听得宁王提及徐泽渊中毒的事情,却是有些明了了。这时间点,却是很是可疑。只是这个时候宁王说这些……
“萧家因为此时而被父皇责罚,隋家的隋崛莫名被人杀了,如今想来只怕背后还是有人刻意在推动此事,用来掩饰真相。”宁王接着道:“是儿臣当时查案鲁莽,未曾细究……”
“好了,你别说了!”皇上打断了宁王的话,眉头紧皱,“事情还为查清,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了。”
若南景国真的这般大胆的话,那这么近十年间,究竟南景国潜入了京城,乃至于全国上下多少势力?还有,不用旁人多提皇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他宫中的那位良妃。
当年为了保住边境安康,用尽心思娶了的女子,没有想到如今倒是成了背后的针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陈知纪很快就过来,入内见气氛凝重也不敢耽搁直接上前行礼,然后把一应审问的记录过程呈上,这才沉声道:“臣已经联合禁军、兵马司,乃至于京兆府在京中严查,定然会寻到那冒名顶替,意图不轨的狂徒!”
皇上缓缓哼了一声,半响才道:“全城严封,彻查,但凡与南景有关或者可疑的人事皆无需上奏,可直接抓捕入狱,严重者可先斩后奏!”
皇上说着看了一眼郑海,郑海连忙捧出了一枚五龙令牌,皇上道:“铁牟、陈知纪、吴宇澈,一应抓捕、监斩权利,朕皆下放与你们,你们三人协同监管,定然要清扫京中异心之人,稳住形势。”
三人上前领命,那令牌最后却是放入了最不起眼的京兆府尹吴宇澈的手中。
皇上的意思很是清楚了,他要清扫南景国安插的探子,却也要保住京城安稳,不能闹大了。不然依着陈知纪北镇抚司首座的身份,和他的手腕,这京城非要掀起惊涛骇浪一般。
“还有一事……”皇上缓缓开口,目光从宁王和晋王身上扫过。宁王心领神会,自然不会让皇上说出口了。
“父皇,当初三哥被祁少安谋逆一事牵连,众人皆以为他才是镇西营囤积兵器的主谋,如今看来只怕三哥才是那个被人牵连的人。说不得,他也是被人蒙在鼓中的,儿臣恳求父皇下令重审此案,还三哥一个清白。”
皇上顿了下,之前那一眼是他有些顾忌重提魏王的案子是否会让宁王心中不舒服,却没有想到宁王竟然如此聪慧,猜测到了他的心意,甚至于还主动说出了这段话。
为魏王请求,他可知道,若是魏王翻身的话,他如今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魏王毕竟在京中多年,势力根深蒂固实在不是才入京两年多的宁王可比的……
皇上看过去,却见宁王神色磊落,眼底一片的清明和诚挚。
他的儿子,心胸倒是出乎他预料的宽广,实在是让他意外了。
皇上沉吟片刻,一旁晋王就有些不安,想了想跟着跪下道:“父皇,六哥所言不虚,儿臣附议。”虽然不知道宁王为何会为了魏王说话,可是晋王想着若是让宁王独自一人承受皇上怒火,倒不如多一个人分担。毕竟,如今宁王府的处境也不算太好。
“你们两个倒是兄弟情深!”皇上笑了下,心情难得好了起来,“就如宁王所请,重查魏王之事。只是如今陈卿要负责查证祁少安一事,这魏王的案子嘛……”
他说着目光一扫,“就交由晋王你来主理好了。”
齐王的案子虽然一波三折,夏明家人也坦白了被人收买的实情,然而元凶抓不住始终不算完全脱离污名。再者,魏王入狱与污蔑宁王有关,他自然是要避嫌的。
宁王倒是没有什么想法,等到出去的时候晋王才忍不住问了他两句。宁王摇头,看了一眼晋王道:“皇上选你来主理此事,你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魏王是我胞兄,我定然不会冤枉了他。然而我与六哥你亲近,与魏王并不算亲近,也不会冒着欺君的罪名为他开脱,隐瞒罪行。父皇选我,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这点形势晋王还是看得清楚的。
“此外,齐王已死,父皇心中,怕是有所悔恨了。”毕竟是从小养在跟前,疼爱到大又亲自教导的嫡子,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心中的盛怒就如同被一盆子冷水给泼了回去一样,只剩下一片的冰冷。
怒火过后自然是后悔了,死去的人回忆起来自然好处多多,再由死去的齐王想起尚在牢中的魏王。加上祁少安的身份曝光,皇上自然是想着万一魏王只是受人蒙蔽,别人牵连呢……这点心思不难猜测,因此皇上那一个犹豫的眼神扫过,宁王就知道该如何说了。
“好好查案吧。”宁王拍了拍晋王的肩膀,“无论如何,那总是你的兄长!”
他说罢率先离去,留下台阶之上的晋王看着他的背影半响才回过神来。
六哥,不亏是六哥!只这般心胸,就值得他为六哥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