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曦一颗心掉进了冰窟里,晶晶亮透心凉,而整个人却烤在火上一样,外焦里嫩。
手指不自觉地紧紧将床单抓成了一团,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盘旋放大,最后堵得她简直快要不能呼吸。
她把庄令给睡了,把冰清玉洁、高山雪莲一样的庄少爷给睡了!!
她紧张得快要晕过去了,偏偏庄令那张严正端方的俊脸还淡然朝着她,似乎还有点不理解她为什么迟迟不肯接水。
庄令的反应令江曦深深吸进去一口气,他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一点啊?她忐忑不安地又冒出个想法,莫非梦里的事他全都忘记了?
看她一直没有动静,庄令平平道:“喝水。”
江曦一听到他的声音和被针了一样,一跃而起夺过他手里水杯一饮而尽,抹嘴时犯着嘀咕,梦里的奥古是他的声音吗?怎么看,都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啊。不仅跨越了国界,还跨了种族,性格都是冰火两重天。
如果不是庄令的话……江曦勉强打起些精神来,就算是奥古那也好歹是个首屈一指的美男子,睡了自己也不吃亏,何况还是梦里面。她大度地安慰着自己,努力挤出和他不相上下的淡定道:“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庄令定定地看着她,直到看得她毛骨悚然,就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时他才静静挪开眼神:“你做噩梦了,我听见声音就来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江曦觉得他有点不高兴,准确来说有点委屈。
可是定睛眼看,庄令还是那个庄令,说一句停一句,好半天等不到他下一句话。
江曦木木地哦了一下,低头抓着床单沉思了片刻,试着问:“我真的只是做噩梦了?”
庄令刷地一下回过头来,吓了江曦好一大跳,小心脏又开始噗咚噗咚地狂跳。结果庄令看了她半天,也不知道他想等她说什么,江曦魂还飘在天外哪里看得出他欲言又止里的含义。过了会,等不到她开腔的庄令又别过了脸去闷闷道:“没什么。”
看样子,他是真的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啊!江曦终于彻底地放下一颗心来,虽然说她和庄令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但想一想不食人间烟火的庄大神估计连恋爱都没谈过,更别提直接本垒。她怕吓死庄令,也怕玷污了他的自己被他恼羞成怒活活打得魂飞魄散。
于是,江曦决定装傻,就当春梦一场,梦醒无痕了无事。
不过这一次的梦,和以往得大不相同。在白家姐弟的事件中,她有过一次似曾相识的穿越经历,但那时的她还是她,可在今夜的这个噩梦里。她整个人都像是与茜茜这个血族合二为一,性格,心情乃至行事作风,一般无二。
真实得令人惊悚与后怕,仿佛自己真要被留在不见天日的中世纪里。
灌一下一杯水,江曦淡定了不少,楼下的钟声孤独地敲响了三下,一夜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了去。整栋小洋楼里,好像就只剩下她与庄令两个大活人。
雷声渐渐变小,窗外浓郁的夜色被雨水冲淡了少许,菱形玻璃上泛着变化莫测的灯光。江曦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这样的彩色玻璃让她很难不想起梦里的古堡与那个可怕的男人。
“天没亮,睡吧。”
庄令说完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江曦僵硬地拉着被子看他,结结巴巴问:“那你不睡吗?”
他一愣,状似木然地看了她一会,嗯了声慢慢躺进了她拉起的被子,随手还将灯灭了。
“……”黑暗中的江曦生硬地坐了几秒,机械地也躺了下来。
庄令温热的体温从被子的另一边传来,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江曦嗅着那一抹似有还无的檀香味,梦中的惶恐不安被熟悉的熏香逐渐驱散,她的神智慢慢地重新堕入梦乡之中。只不过这一次的梦境里再也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血族、城堡与舞会,只有小楼中一缕温柔天光下坐着的熟悉身影……
“庄令……”
喃喃的梦呓声从枕边人勾起的嘴角溢出,她睡得很快很沉,虽说少不了他点起的水香作用,但到底是疲倦至极,不堪劳累所致。
现在的江曦成长的速度之快令他刮目相看,与白家时的她已是不可同日而语。此次说是做梦,倒不如说是她的魂魄被强行拖入到了一段回忆中,镶嵌进了个某个特定角色。回忆的主人就是那个世界的缔造者,一旦被卷入其中的灵魂稍显脆弱就极有可能被永远地留在那里。可是江曦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挣脱了原本束缚住她的人格,给了回忆主人一记重创。
她的精神越来越强韧,越来越像曾经的那个她,这也意味着……随着能力的恢复,她也有可能恢复前世的记忆。
庄令定定地坐在床上看她,当她想起来时她又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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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呀!”
庄令开了门,门外卧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兽,长长的白尾撩来绕去好不惬意,然而那一张黑炭似的兽脸却是凶相毕露地朝着楼下时而龇牙咧嘴。
庄令沉默,半天回道:“为难。”
“哦豁~”阿宁知道一定不是他自己为难,而是庄令怕江曦为难,它甩甩毛茸茸的脑袋,“少爷,大白也不一定会觉得你占了她便宜啊。从你们两人的长相看,明显你更吃亏……嗷呜!”
被踩中尾巴的阿宁就地打了个滚,泪汪汪地抱着尾巴再不敢把剩下的话说完。
这个少爷和大白两个人简直是天生一对,一个属鸵鸟一个属葫芦,总有一天不是双双闷死就是有一个在沉默中爆发了。
盘旋的楼梯下方笼罩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对于一个正常的屋子来说为免黑得有些过了头。从一开始,庄令就觉得这里安静过了头。这种安静不是无声无息的安静,而是没有生气的安静。
一个居住久了的房子就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年龄有自己的性格,更因常年有人活动其中而具有生气,这股气就行成了所谓的场。场与居住里的人从来相互影响,如果屋中人常年卧床久病不愈,对房子疏于照应,此房的场就会由阳转阴更容易聚集起阴暗消沉的东西。一些人家时常会发生墙壁怪响,天花震动的异状就是房子的场在作乱,情况严重的阴气聚集招来邪秽就可能影响屋主的气运与身体。如果不立即搬走或对房屋风水进行改善,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各个城市中的鬼屋。
而这座房子,是没有场的。
无阴无阳,干净得像张纸,只不过这张纸是纯黑的。
仅穿着雪白中衣的庄令提着伞,沿着楼梯慢慢走下去,阿宁拖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压阵在后,两只精光熠熠的大眼时而定格在黑暗中的某一处。
落地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走着,庄令踏下最后一阶楼梯,立足于一片茫茫无光的黑暗中。按理说,他现在站着的地方应该是介于厨房与客厅两者之间,可他用伞尖轻轻敲了敲坚硬的地面,咚咚咚的闷响声空旷地四面回荡。
“吱!!”数声尖锐的叫声刮着利风扑面而来。
蓄势待发的阿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一跃,一咬一按一甩尾,“啪嗒啪嗒”雨点一样的落地声响起在庄令脚下。
“呸呸呸!”阿宁将嘴里的尸体吐在地上,“什么怪玩意。”
庄令指尖划过一张白符,不同的符咒颜色各异,白符灵力最是低微,噗呲一声响便化成一团温暖昏黄的亮光。
然而浓郁的黑暗像一片经年不化的雾气始终笼罩他们四周,庄令手中的火团仅能照亮他们身边小小的一方天地。阿宁突然猛地一回头,喉咙里发出声威胁的咆哮声,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
黑暗里觊觎他们的眼睛畏惧地退缩下去,却没有离开,而是潜伏着等待时机。
庄令脚步停也没停,继续慢慢走向前方,四周响起细细密密的声音,仿佛有许多人躲在角落里围观着他们交头接耳。可是当你仔细听去,一切又都归于死寂。
走了不知多久,庄令忽然停住了步子,他说:“到了。”
阿宁摸不着头脑:“少爷,你说啥。”
下一秒,庄令突地从伞柄抽出一柄细如薄纸的木剑来,反手即往地面一插。
那一瞬间,阿宁忍不住卷起尾巴堵住了一边耳朵,刺耳怨毒的尖叫声穿破了无尽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