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说吓疯狗子的是大山里头的山神。
“也就两天前吧,他们闯进了村子里。”老村长拉亮屋里的灯,蒙了一层油灰的灯泡昏昏黄黄的,仅仅照亮了底下的八仙桌,“你们城里人不懂规矩还不听人劝,乱闯乱钻,冲撞了山神,遭了报应!”
山里人终究淳朴,老肖舌灿莲花地解释了几句,老村长半信半疑会,终究把他们领回了自己家。他是孤家老人的一个,万一有事也不怕他们怎么着。说到底,岑城他们得感谢江曦,老村长大多还是不忍心看她这个小姑娘夜里头睡在山野里。现在这山里是没什么狼啊虎啊的,但饿了一冬天的野猫子还是相当凶残的。
“真的有山神啊?”江曦半信半疑地举手发问。
老村长一瘸一拐地打了壶水放在炉子上,回头时瞪了江曦一眼,江曦缩缩脖子,他才说:“罗刹山里在古代的时候就有山神了!没它也就没有我们。”
江曦暗暗庆幸多亏是在一个省内,偌大个中国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老村长那蹩脚的普通话不仔细听的实在难懂的很。他说,在很久之前因为罗刹山里有山神,所以那时候的朝廷特意拨了一批人来山里专门祭拜与侍奉山神,以免山神震怒降灾给周边的百姓。而那群人就是现在罗刹村人们的先祖,这个村落在山里默默无闻的存在了几百年,因为山区交通不便,与外界很少打交道,山下人也不怎么亲近他们。
到了现代,社会发展,村子里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对外面花花世界的向往,很多都出去打工挣钱。而出去了,基本上也就不会回来了。罗刹村的人口越来越少,留下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等。
“你们城里人别以为是这样就来着撒野!”老村长对王一山那两人的行为显然还耿耿于怀,搪瓷缸子在布满裂痕的桌子上敲得砰砰响,“看吧,报应啊!报应来了吧!一个都逃不掉!!”
一个神经质的老头子,江曦清楚地听见岑城发出声不屑的轻笑声。毋庸置疑,他不信老村长那套说辞。
老肖倒是很上道地连连点头,一脸唾弃地鄙视着王一山一番后给老村长点了个根烟:“太爷您别气哈!不瞒您说,那两小子我们认识,哎您别先急,我可没骗您!那两畜生手脚不干净,卷了我们老板发给工人的工钱。这不年底了,大家伙都要回家过年,总不能让人空手回去不是?咱这回来也是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两畜生找回来!”
“哼!”老村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我老头是老了眼花,但什么人什么路子可瞧得清清楚楚。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和两人的来头是一样的!”
“是是是!”老肖连忙接着问,“那太爷知道他们现在哪吗?”
“他们啊,他们……”
“大爷,你们这歇得可真够早的啊!”打进屋就没说话的木二突然冒出一句。
大爷被打断了话很不高兴地瞟了木二一眼:“俺们村里和你们日夜颠倒的城里不一样,早睡早起,长命百岁,懂不?”
“哦,懂……”看木二的神情,江曦觉得他还是不懂的……
别说木二,江曦也奇怪着。看看手机,现在五点出头,他们进村时就四点多,说早睡也早得过了头吧。
趁着老肖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追问王一山的下落上,木二藏在桌子下的手偷偷扯了下她的衣袖:“大白,大白!”
“干嘛?”江曦假装看手机低头问。
木二和做贼一样笼着嘴小声说:“我们出去转转呗。”
现在出去?江曦瞄瞄老肖那边,哪想和岑城那双桃花眼对了个正着,没有意外的,她又看见了他脖子旁边的那张惨白的脸,只有眼白的眼睛微微撇过来。江曦一个寒战,岑城问她:“怎么了?”
江曦一个没忍住:“你脖子真的不疼吗?”
岑城噗嗤笑了起来:“丫头,你对我的脖子就那么感兴趣,学中医的?来,哥给你好好瞅瞅。”
瞅你妹啊!江曦不能直视地扭过去脸:“我,我要上厕所!”
老肖听到他两的对话,生冷地否决了:“不行!”
“凭什么啊!!!”
“算了,老肖,让她去吧!”解围的人是岑城。
“她万一跑……”注意到老村长投来的目光,老肖硬生生地改口,“万一遇上了山里的野物怎么办?”
“我不去山里,就在村里随便转转。”
“得了,快去吧。”岑城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江曦和触了电一样的跳开了。岑城纳闷地看看自己的手,老肖嘲笑上了:“哎嘿,岑哥,这好像是我头一回看到女人和躲鬼似的躲你啊。”
岑城看着江曦飞也似的跑出门,自嘲地笑了下:“可不是吗。”
转过头时,忽然颈子里钻入股冷风,和针尖似的扎进皮肤里,冷冷的刺痛。他不禁摸了摸脖子,什么都没摸到。
“你脖子不疼吗?”耳边又响起江曦的问话。
才一想起,那股子的刺痛更深了一层,他手里的烟头没抖下去,等他缓过来时,那股子疼痛早就来无影去无踪了。
“我,我去看看她啊!”江曦一走,木二忙不迭地也跟着溜了。
这回老肖没出声了,已经走了一个不在乎再走一个,反正外头还有兄弟守着,他两也跑不聊多远。他现在的心思都在王一山的下落上,老村长不慌不忙地吸着烟,慢悠悠地说:“那两人行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没打好主意。硬的没来成就想来软的,可前面已经坏了规矩了,谁愿意搭理他们?后来见他们就天天带着铁锹,绳子什么的往林子里扎,不到天黑不回来。村子里没人和他们说话,就村头的老寡妇林婆子贪他们一天20的钱,把屋子租给他们,顺便弄口饭给他们吃。”
老肖与岑城互递了个眼色,老肖问:“狗子疯了,那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姓王的吧,不知道,这几天没人见着他。”老村长找出几个旧的看不出眼色的塑料杯子,提着烧开的水壶倒了水,又从锅灶里拿出碟黄面馍馍,灶膛里火还没熄,馍馍散着热气。
老肖走了一天山路,早饿得两眼发昏,客套了两句抓起馍馍就着水啃了起来。
岑城打量了一下脏得发黑的杯子没动手,旁边老肖大口嚼着馒头:“岑哥,吃啊?这馍还挺香!”
老村长听了挺高兴的:“那可是,这是俺们家自己种的玉米磨成面,蒸的馍馍。比你们城里的可实在干净!”
岑城笑了下,刚要伸手,他突然瞥见了旁边的庄令低垂的眼睛似乎朝他这看了看。这个人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说过一句话,不是地上投了他的影子,几乎就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虽然他的话,可岑城却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就在他犹疑时,庄令微微侧了侧头,是朝他这轻轻撇了一眼,却不是看岑城他,是看他手边的这碟馒头。庄令的神情依旧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可岑城偏偏觉着他似乎笑了一下,讳莫如深的笑容,令岑城不自觉地就放下了伸向馒头的手。
老肖再催时,岑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太饿。”
“太爷,我们大概也要在这住个几天,我看您家就您一个,叨扰几天应该没什么事吧。这是点小小心意,就当哥几个孝敬给您的年货钱。”老肖在路上跑的,嘴皮子不说把死人说话,哄一个山村大爷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不其然,见着桌上红灿灿的毛爷爷,老村长咳了声:“留你们是没事,但可别学前头那两个人往山里乱闯。”他收起钱:“到时候要是死了,疯了,我可不管。”
“那是,那是。”老肖应和着。
这边谈妥了,老肖便去招呼外头的兄弟。老村长勾着微微驼的背去给他们收拾铺盖,岑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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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干什么?”江曦装作看风景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人。
木二缩头缩脑地把江曦往墙角下扯,扯到江曦快贴着泥墙,他面色如土,声音哆嗦地和漏了风的破锣一样:“大白,我们找个机会叫上高手兄,赶快溜吧,啊!”
“我哥还没找到呢!”江曦扯过自己的胳膊,刚刚如果不是木二把她喊出来,她正想跟着老肖后头打听江怀的消息。
“找什么你哥啊!”木二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样,鬼鬼祟祟往四处看了看,附在江曦耳边说:“这个村子你不觉得很怪吗?”
怪,是怪啊,但……
“再怪我也要找我哥。你没事了吧,没事我就回去了,冻死了!”江曦搓着发僵的手指。村子茅厕这靠着村口,冬天倒是没什么异味,就是紧着风口,吹不到几分钟全身就和浸在冰水里的凉。
木二恨铁不成钢地拧过江曦的耳朵低吼着:“你是想在这冻死还是被害死啊!你就没发现这村子可能他妈都没活人了啊!!!!”
“姐姐,你们在说啥子啊?”
稚嫩飘忽的童音响起在他们的背后,木二喉头动了下,僵硬地回过头。
暗淡的火光下,苍白得过分的脸上两团红晕像没抹开的胭脂,青蓝色的棉袄上绣着一团团暗金的花纹……
江曦想起了老李家门口吊在梁上的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