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番话,就是躲在一边偷听的阿紫也觉得心生怜悯,没想到柳斯琦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些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先是你们小少爷出生,再到周岁,再到他懂事,我一次一次地听了你的,也为你们太太续了命,现在你们小少爷已经这么大了,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你却还来求我。你真的以为我是神仙,可以保你们太太长生不死吗?”柳斯琦言语间依然满是冷漠。
阿紫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来人又苦苦求了许久,直到东边天色泛白,柳斯琦再无心和他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正院,留下那人独自跪在后院。
阿紫想要上前去扶他起来。转念又想,自己以什么身份去劝他呢?何况现在她是柳斯琦的弟子,师父已经发话拒绝了的客人,自己又怎能自作主张去和他接触。
最终阿紫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回房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阿紫慌忙洗漱了,出门去,刚想要去找师父,却被惠娘堵在了门外。
“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刚才吩咐我们都不要去打搅他。”惠娘说着,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两眼。
阿紫眨着眼看着惠娘,知道多半是因为昨晚的事,却又不好开口直接问。
惠娘却直接说道:“昨天半夜来了客人,当时我已经睡下了,早上起来才看到他跪在后院。我去问先生,结果刚开了个头,就被先生没好气地赶了出来,让我不许再管那人的事情,让他就跪在那里好了,什么时候自己愿意走就走,不愿意,就是死在这里我们也不许过问半句。”
阿紫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昨天只是觉得师父冷漠,没料到今天听起来,他还简直有些到了绝情的地步了。
惠娘见她不说话,又说道:“我先去准备中饭了,你最好是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千万别为了这事惹怒了你师父。”
阿紫点头,心中却对后院的人又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到了中饭的时候,阿紫想着依旧跪在外面的人,欲言又止,柳斯琦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理会。
下午阿紫几次想要去后院看看,都被惠娘拦了下来。
“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你同情他,让他进来,受罪的就是柳先生了。”惠娘说着。
“可是……我们学医,不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吗?现在那人明显有难,我们这样见死不救,岂不是有违我们医者的初衷。”阿紫说着,眉头就挤在了一起。
惠娘叹了口气,摇着头道:“你对那外面跪着的人了解多少?一个头一次见的人,你根本对他一无所知,却想着帮他?我们这里是药仙谷,不是普通的医馆药铺。这世上的病人何其多,医仙却只有一个,如果人人求到先生这里来,最终都能得偿所愿,那我们这药仙谷岂不是要被踏平了?真的到了那一天,你觉得柳先生一个人能撑得住吗?他又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面面俱到的。只有适当的拒绝,给先生更多的空间,才能走得更远。”
惠娘的话不无道理,可是阿紫却始终放不下。
“只是……近期先生并没有太多病人要诊治,按说是可以腾出一些精力帮一下那人才对吧……”阿紫低头小声说着。
没想到惠娘听她这样说,竟隐隐有些生气起来:“阿紫,你知道来的人要求先生救治的是什么病人吗?你以为那人的病只是普通的伤风感冒,随意抓几副药让他带回去熬了就好了?他们家太太按理早在十年前就应该去了,当年是先生无心不忍才帮她续命,可是你知道每次续命要耗去先生多少精力吗?八年前先生最后一次帮了他们之后,就大病了一场,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你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
阿紫第一次听说这些,吓得脸色泛白,赶紧低头道歉,又道:“我不知道这些事,你跟师父又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我才会一时失言,错怪了师父。是我不懂事,还对师父的人品妄加揣测,我根本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惠娘见阿紫诚心认错,又疼惜地道:“我没有怪你。你师父也不会为这种小事和你计较的。只是想让你记住,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心慈手软,做出伤害自己,伤害你师父的事来才好。”
阿紫乖乖地点头,不敢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来人始终跪在后院不肯离去,阿紫听了惠娘的话再不敢擅自去和他接触,但心里却始终放不下,连带着做事也魂不守舍的,连去利鑫城的兴致也没有了。
三天后,一场大雨将药仙谷洗刷一净,连夜的瓢泼大雨终于将跪在后院的男人击垮,让他昏死在了院子中央。
柳斯琦见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人命,无奈地抬了那人进屋,在客房为他治病。
经了医仙的手,不出半日那人就清醒了过来,身上的烧也渐渐退了。
柳斯琦确定身子无碍之后,冷冷地道:“可以下床了就赶紧滚出我的地方。药仙谷可容不下一张嘴吃闲饭。”
看着柳斯琦甩手离开的背影,阿紫心里凉凉的。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师父吗?
她回想自己第一次在药仙谷醒过来,柳斯琦如仙人一样轻轻来到自己的身边,笑着把药碗端到自己面前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到了天堂才可以见到这么美的男子。
可是现在,师父却对同样是来到药仙谷的病人这么残忍,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只是和自己一样需要师父的帮助罢了。
阿紫扶着来人坐起来,又把自己刚端进来的粥递给他,道:“公子,把这粥趁热喝了吧,你已经三天粒米未进了,再不吃些东西,怕是很难恢复。”
床上的人颤抖着双手接下粥,一口气喝了,对着阿紫挤出一个笑容,道:“在下姓严,名无畏,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