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心思朱惠殊自然不会与眼前这个年轻侄儿全盘托出。
他一向看不惯朱慈义那些小娘儿们一般的手段,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
他也清楚朱慈义对他也是彼此彼此,对自己那些直接果断的处事方式更是嗤之以鼻,谓之鲁莽而不思后果。
哼!
庶子不足与谋。
朱惠殊一向觉得自己虽被世人公认是这世间枭雄,独揽朝中大权,百姓心中对自己是惧恨交加。
可自己从不试图去掩饰那些犯下的恶行,做一世恶人又如何?他自认坦荡荡,行事磊落,大丈夫敢作敢当,就算背上千古骂名,却也至少落得名留百世不是?
却不像自己这侄儿,年纪轻轻便早早得了个王爷的封号,更是借着民间对其持观望态度之机在东原大陆四处游走,佯装出一副贤明仁德的模样来蛊惑无知的子民,自以为自己得民心即得天下。
虚伪至极!
如此表面上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暗中却干尽阴狠勾当的做法,短时间内骗骗无知百姓也就罢了,又怎么可能妄图凭此上位,将堂堂东原疆土整个抢了去?
那跟了他那么些年却突然叛逃转投西由的左淇洋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依靠一个巨大的谎言妄图赢得稳固的地位,无异于空中建楼阁,表面富丽堂皇,实际不堪一击,倒不如自己这般坐实了恶人的名号。
尔等说本王是国之罪人,本王认了。可本王一手控制着皇帝与朝政,一手掌握着虎符兵权,尔等就是再有怨言,又能奈我何?
思绪回到眼前,齐王头一次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对付欣王朱慈义这样的隐君子,就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
这样想着,齐王头一次没有对自己侄儿的建议提出异议,反而温和笑笑,点头道:“此言极是,倒是本王疏忽了,这里一直是你盯着,这形势自然也是你要熟悉得多,那就依你所言行事便是。”
说罢,冲着身后属下招手,待其到了近前,却又用极低的耳语快速道:“按我之前交代的吩咐下去,左右两台炮同时夹攻,务必取了脚下那小儿的性命。”
朱慈义见一向与自己对着干的皇叔竟是突然转了性,他才刚开了个头,原本准备好的许多游说之辞还未能讲出口,竟然就得到了齐王的欣然认可,不免心中生疑,望向齐王与那赶去两边炮手方向传话的属下的目光中难免多了七八分的猜忌来。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可人是齐王带来的,他也并未与自己争执,如今自己这个王爷被架空在这里,就是心中有疑惑,也无处说去——只怕说了也不会有人真的听信于自己。
这一边朱慈义正思量着此刻该如何应对之时,另一边朱惠殊见唐寅褐眼看一刀一人攻将上来,笃定形势刻不容缓,一抬手,两门炮台同时填好炮弹,炮筒一左一右成犄角之势瞄准唐寅褐所在方向,引线引燃。
这分明就是要对唐寅褐痛下杀手的态势!
朱慈义咬牙高喊了一声“皇叔”,奈何看着朱惠殊一副得意的笑,再看看已经将要燃尽的引线,飞身上前一脸踹在其中一门炮筒之上,炮筒朝着北面偏离了三寸。
两声巨响几乎同时传出,余音回荡于嘉门关两座山峰之间久久挥之不去。
朱慈义无心顾及脚下微微震荡的土地,望向山下,脚下这门炮台成功被自己及时推至偏北一些的方向,避开唐寅褐所在的位置。
可再转头看过去,却见到另一颗炮弹不偏不倚正落在三百步开外的唐寅褐头上,漫天卷起的尘土与草木燃起的熊熊火焰笼罩着那片土地,火势蔓延之处顷刻间生灵涂炭,满目皆是灰烬。
看着眼前景象,朱慈义再没了掩藏内心喜怒的心思,急火攻心,红着脸恨恨咬牙怒目看向朱惠殊,原本和善的一张俊美面孔挤做一团,面目狰狞。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盲目自大,如今看来远不止是行事鲁莽,还愚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朱慈义双拳紧握,公然对着自己嘶吼起来,脚下步步紧逼齐王朱惠殊而来,“本王好言劝你只以炮火恐吓那唐寅褐,你以为本王是要与你耍什么心机吗?本王那是在救你!
“我原先还感念你总算聪明了一次肯出兵出力帮我。可我如此全心全力助你去取那七窍玲珑心,唐嘉善此刻只怕已经在提人的路上了,我们离成功就一步之遥,却被你这老糊涂毁于一旦!
“那辛紫与唐寅褐是何关系你难道不清楚?那辛紫是谁的女儿你难道猜不出?二十年前宫门外的欢心惨剧你也有份,你难道忘了我们最后为何会丢了那颗早该到手的七窍玲珑心?那唐寅褐是何等重要,本王以为就是再不济,你也该推出一二有所收敛才是……”
说到这里,朱慈义再没了力气,重重闭上眼,长叹一声,摇着头,口中呢喃:“如今唐寅褐一死,那辛紫必定不会独活,我等了二十年,却注定悲剧重演,只能再得到一具冰冷无用的无心尸体吗?”
这最后的几句话朱惠殊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尽数被脚下那势头丝毫不减的火海吸引过去。
在那样的火势之下,本不该有任何活物存在于其中才是,可朱惠殊却非常确定自己在那照亮了半边天的火光之中有一个身影闪现。
该不会……
朱惠殊忘乎所以朝前跨了一步。朱慈义这才察觉对方的异样,跟着转身朝那火光望过去。
赤橙色的火苗闪动着,去夜魇的舞蹈,仿若庆祝着什么的重生。
在那火焰之中,一只巨兽长啸一声,踩踏过火海而来。
巨兽身长约三丈,獠牙利爪,一身银色毛发不带一点瑕疵。一双褐色眸子深邃如夜空的星,紧紧盯着朱慈义与朱惠殊所在的方向,低声嘶吼着,不急不缓一步步朝两人靠近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