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垂了眼。
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稍有常识的人略一推敲就能发现破绽,可在东原生活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阿紫竟完全接受了有关‘元门事变’的这套说辞。
实际上不仅仅是阿紫,她所认识的人——叔叔和婶婶,小昊,甚至是偶尔跟着师父外出问诊时不经意间听人提起,都无一不是站在那样一个粉饰太平的角度在看待这件事。
可笑的是大家就这样迷信自己所在的国家的统治者,可怕的是堂堂东原幅员几千万平方公里,治下多少人,竟然没有一个声音站出来质疑这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究竟是国人愚昧至此,还是大都各扫门前雪,不愿意去深究呢?
唯一一个有能力且愿意站出来重查此案的人,此刻也已经被逼到了西由境内来。
“你作为东原都察院佥事的时候,拿到的,应该远不止我们听说的这些吧?究竟还查出了哪些真相?”
“元门事变”的起因是朱惠元窝藏妖巫,也是在这件事之后颁布的“捉妖令”,做为妖巫的一员,阿紫本能地想要知道更多这件事背后所藏着的秘密。
可左淇洋看着阿紫,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都是些无足轻重的蛛丝马迹罢了,和我刚才说的出入并不大。”
话讲到这里,他眼前浮现出那个昏暗到几近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和那房间里闷热潮湿的气息,浓重的腐臭和血腥味,和触目惊心的导管和盛血的容器……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阿紫知道为好。
“如果只是这样,你就叛离了东原朝廷,未免太武断了些吧……”阿紫嘟囔着,脸上满是失望。
左淇洋却笑了笑,道:“你要真想要了解更多,有一个人就是最好的人选了。要知道。现在这世上还活着的人里面。除了高天皇帝和齐王朱惠殊,也就只有她最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太皇太后?”
阿紫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侧躺在榻上,目光静如止水的老人。
左淇洋点头。又看了看窗外,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了吧,明天一早我护送你去她老人家那里。”
“明天?”
会不会太急切了些?
“是啊。被太皇太后准许进宫里去走动,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得了的。你还不做好珍惜眼前机会的准备,难道要摆出一副小姐的架子来推三阻四的不成?”左淇洋说着,挑起眉毛。
“那倒不是……”
“那就这么说定了,快些回去收拾收拾早点休息了吧。”说着。见阿紫仍有些犹豫,索性站起来,一副送客的姿态道。“放心去吧,太皇太后虽说身份尊贵。可为人最是慈善,说真的,我过来这么些年,不要说她手下的人,就是只蚂蚁她也不曾伤害过,难道还会把你吃了吗?
“而且相信我,从我的观察来看,太皇太后和皇后,对你是十分的喜爱。”
左淇洋就是这样,当他认定一件事的时候,根本不容他人的质疑,此刻他说了第二天送阿紫进宫,实际就没有给她留下一点回还的余地。
直到躺在床上,阿紫仍旧翻来覆去睡不着。
太皇太后和皇后,真的都十分喜欢自己?
自己才刚去圣心宫待了一天的功夫,除了小心翼翼地做着分内的事,大多时候都是皇后讲一句自己答一句,半句话也不敢多说,就连抬眼多看太皇太后也不敢,她们对自己怎么会谈得上喜爱?
何况左淇洋也就只是在圣心宫匆匆回了话,就留下自己自己先溜了,他又怎么会知道东阳宫里两位主子对自己的评价?
只怕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胡乱捏造出来的罢了。
想到这里,阿紫无奈地笑了笑,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左淇洋果然早早等在自己厢房外的廊庑下,一路送阿紫进了圣心宫。
太皇太后依旧是一身极朴素的长袍,此时正在皇后的搀扶下侍弄宫中的花草,见左淇洋领着阿紫进来,转头笑着命人给两人看座。
“皇帝那边不用你陪着?”见左淇洋竟是又往自己这宫中来了,太皇太后不禁问道。
“我晚些就过去,”左淇洋回,“这不是想先来看看您老人家吗,想来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太皇太后就笑着说了他两句,瞥见他额头上的伤,又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慈雍这孩子,就是有时候性子急了些,两三句话不对他的脾气,就会火冒三丈,从小就被他父皇养起来的坏毛病,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本该沉稳些了,却怎么也改不掉了。
“他原不是有心的,你也知道他看重你,不要往心里去。”
左淇洋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郑重其事地和太皇太后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言重了。臣岂敢质疑圣上,您和皇上待我的恩德,微臣时刻谨记心头,不敢有半点疏忽,皇上教训,也不过是对微臣的警醒和提点罢了,那是爱之深责之切,微臣又怎么会不知好歹,心存怨恨。”
太皇太后就摆摆手,叹息道:“罢了罢了,你也不要和我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
阿紫在一旁看着,心中却对眼前这位老人越发敬重起来。
如果昨天只是对太皇太后的慈爱祥和与平易近人感动不已,昨天听左淇洋讲了她的事迹,如今再看这位平和的老人,想着她曾被自己最亲近的亲人那样对待,如今却仍旧能心存仁善,这样的以德报怨,要有怎样宽大的胸怀才能做到呢。
对面的太皇太后却已经带着调侃的语气笑着道:“昨天晚上,刘御医气汹汹地来我这里,把你是一通骂,我安抚了他两句,也就打发了。可后来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他口中那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片子是谁。今天你们两个一起过来,我这才想到自己倒是老糊涂了,这不是眼前就有这么个小姑娘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