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逍也确实是个交游甚广的富二代,这要是放在古代可能就是和各个江湖豪侠兄弟姐妹相称还给主角提供武器装备的命特别好的配角,请来客串的不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就是眼看着来一个跳板就能尘嚣之上的潜力股,如果按星星分布数量来计算,吞食天地的剧组俨然就是一个银河系。
雷丘在其中显然算不上是最火的,当然了这是比较给她面子的说法,不给面子的话,那她确实是这群人里面最没名气的。雷丘显然也算不上是最好看的——这也是比较给她面子的说法,不给面子该怎么说相信大家都知道了。
但是大家都挺喜欢雷丘的,她性格爽朗大方,演技炉火纯青,工作态度认真,而且力拔山兮气盖世……总之人缘挺好。
就这么一个人缘挺好的雷丘,今天把围坐一桌的演员们明星们给训了一个狗血淋头:“会不会吃东西啊?你们演的是不是碳基生物?碳基生物要不要吃东西?吃东西都吃不好演什么碳基生物?赶紧去开拓我国科幻影视市场去演个火星人水星人海王星人!”
宋萍果觉得雷丘是真厉害,她多次因为雷丘的食量把雷丘从普通人这个行列里开除了出去,这下可好,雷丘直接把一群人从碳基生物里面给开除出去了。
她也为雷丘捏了一把汗,能同时得罪这么一大桌的人可不多,雷丘算是其中最勇猛的一个。
这场戏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吃饭一个是吵架,雷丘觉得这群人再怎么说名气也摆在这儿了经历也摆在这儿了,吃饭吃不好吵架应该不至于吵不好,然而雷丘还是热情地补充了一句:“我有个入戏的秘诀,实在不行就来真的!”
这句话在座的各位都有所耳闻了。
陆安不算是什么一线明星,不过因为他有毒,所以他用另外一种方式走在最出名的那一拨人里面,龚逍也猜得没错,大家都翘首以盼看故人犹唱能不能印证陆安的魔咒,陆安也在访谈里特别够意思地提到了雷丘,说他从雷丘身上学到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演技好的人可以靠演技来演戏,演技还不够好的人可以直接来真的。
这基本也是在座的各位在被龚逍也找来之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说雷丘这么个名字——唉,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有时候连主角光环也不顶用的。
大家喜欢看真人秀,因为真人秀是真的,不过真实的东西总是存在不可控性,剧情可能跌宕起伏远超编剧所能编出来的水平,也可能淡而无味毫无看点,假如要拿个剧本来控制,那又不算是真的了。
电影和电视剧自然不可能创造出真实的情景,但是可以创造出真实的情绪,比如说陆安是真怕雷丘,所以单谨修也是真怕单思言。
雷丘相信这场戏不会耽误再久了,因为她家小苹果做的菜也是真好吃。
确实,大家很快地掌握了吃饭和说台词之间应有的节奏,吃菜的过程被展现出来了,这一桌亲戚之间错综复杂恨不得下一秒就开打的关系也被展现出来了,小病初愈的雷丘发挥得也很好,顺顺利利地拍完了前面几个镜头,下面该上大菜了。
除了雷丘之外,其他演员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来,因为接下来他们就不用吃多少东西了,负责吵架就行。
相反地,雷丘抿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刚准备进入正题。
这个镜头一开始,桌边的其他人就在扯皮吵架,一个说几年前你还欠我二百块,另一个又说你这些年占我的便宜何止二百块,一桌子人倒也没一个是缺这两三百块钱的,但凑到一起就是能为了这根本不缺的钱吵起来,有时候小王真的想为他们辩护,他们不是为了钱吵的,他们是积怨已深又碍着是亲戚不好瞎生气,只好逮着钱的问题一通乱喷,骂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玩意儿。
人有的时候呢,讨厌的和喜欢的都是自己想象中的东西,说讨厌你吧,他压根儿说不上来你干了什么触及他利益的事情让他讨厌,有的人口口声声喜欢你,但喜欢的根本是自己脑海中的幻影,你真正在想什么、真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知道的。
不过也别让他知道,真知道了他就不喜欢了。
小王的父母去世得早,因此和家里的亲戚没什么来往——事实上他的父母去世之前和家里也没什么来往——因此没人把他拽到这场争吵里面来,他小幅度地转动着桌上的大转盘,在铁板上剩下的青椒里翻找着剩下的牛仔骨,在干锅牛蛙的配料里翻找着牛蛙肉,钻空捡漏吃得不亦乐乎,然后终于,宋萍果把大菜给端上来了。
徐若洋就没另外找个人再演这个服务员,他直接让宋萍果端着菜就过去了。他心里也是认同雷丘那句话的,演技好就用演技,演技不好就来真的,那干嘛还多找个人演服务员啊,让宋萍果端过去不正正好吗?
宋萍果都不忍心提醒他我是做菜的不是端菜的。
这是美食剧,上菜的位置当然要配合镜头的位置,也就是要从演主角的雷丘的身侧端上去。宋萍果知道这一幕是从背面拍的,她和雷丘的表情处于镜头的死角,忍不住偏过头想和雷丘交换一个眼神,却没有得到雷丘的回应。
雷丘此刻的表现就好像端菜过来的不是她女朋友,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服务员,眼神平淡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甚至还伸手帮忙接了一把盘子,点头低声说“谢谢”。
宋萍果有点同情起陆安来了。雷丘来起真的来这么真,那当时陆安得被她给吓成什么样啊?
宋萍果端上来的盘子里卧着一只清蒸鸡。
雷丘小时候也跟着父母吃过宴席。她记得她曾经吃过一次特别贴心的宴席,上来的菜不是鸡汤也不是红烧鸡,而是一大盘油炸鸡翅。
一大盘油炸鸡翅!
按着每桌的人头数目给分好了,每人都能吃到两个,雷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的那两个啃下了肚,举着油汪汪的手舔着油汪汪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空盘子,就在她感受到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怅然若失之时,一双粗糙的大手越过她的肩膀,从一个大盘子里又推了两个鸡翅到她面前的一次性塑料碗里。
“小孩子每人再拿一对!哪里有小孩子的自觉举个手好吧,省得我把哪个给漏了!”
不过这么贴近生活的宴席之所以能给雷丘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因为它太少见了。
大部分时候,雷丘等不到油炸鸡翅,更等不到给小孩子和馋鬼们的特殊优待,只能看着一大锅鸡汤被端上来,桌上年纪最小的和年纪最大的分别分到一个鸡腿,雷丘偶尔能混到一个鸡翅,但是啃完了鸡翅再抬头,就只剩下“喝点汤吧,这汤挺香”。
这一盘清蒸鸡端上来的时候,整个桌子都已经陷入了让人没法好好吃饭的争吵,小王抬着筷子指着菜喊了好几次“别吵了别吵了来吃菜”都没用,他欲言又止地尝试终止这个混乱的局面,然而根本没人听他一个不怎么和亲戚来往的小辈说什么,他在责任感和口腹之欲之间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一个人吃鸡。
桌上的其他人忙着翻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没人注意到小王,于是也就没人发现他把一整只鸡都端到了自己跟前,又问服务员要了两双干净的筷子。
小王用一双筷子按住鸡,用另一双筷子把两个鸡腿两个鸡翅全部卸了下来,给自己留下一个鸡腿,然后把另一个鸡腿和两对鸡翅上的肉全部从骨头上剥下来,放进清蒸鸡原本待着的那个凹陷的、有着不少鲜美汤汁的盘子里。
因为之前吃过了不少东西,小王不是很饿,他很有耐心地没有急着去吃自己碗里的那个鸡腿,而是继续为同桌的亲戚们谋福利。
鸡头扭下来放在一边,鸡脖子上的肉就算是小王也没法用筷子搞定了,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放下这美味,把鸡脖子也放进了自己碗里,然后是把鸡胸肉用筷子给撕下来。
鸡胸肉,也就是所谓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容易干容易柴,雷丘不喜欢在别的菜里看见鸡胸肉,她喜欢在单独烤好的鸡胸肉上洒点盐和黑胡椒,抓在手里慢慢地撕着吃。
小王用手里的两双筷子把鸡胸肉也全部给撕好了,鸡骨架上剩下的肉当然也不会放过,一只鸡在他手底下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是他自己碗里的鸡腿和鸡脖子,一份是浸在鲜美汤汁里的无骨鸡肉,还有一个干干净净的鸡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