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坦率,雷丘敢说自己是第一就没人敢说是自己是第二。
厨房里传来盘子碎裂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就是雷丘的喊声盖过水流声传到了客厅:“小苹果!我弄碎了你一个盘子,没生气吧?”
宋萍果正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地回答她:“没生气,接着洗。”
拍完了《故人犹唱》之后,拒绝了龚逍也邀约的雷丘,姑且是进入了无业游民的状态。
“说无业游民太难听了啦,龚头儿和龚头儿他爹不是定下来把那个角色给我了吗!”
龚逍也她爸爸龚亚松,雷丘之前是见过的。
上次见到的时候,他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中年人,文质彬彬西装革履,和他大部分同龄的同行一样有点发胖。胖得有点憨态可掬。
一走进故人犹唱的片场看见雷丘,他就开始擦额头上的汗——还有脑门上的汗,而雷丘还在认真地警告龚逍也:“龚头儿,如果你有这种遗传的话,老是熬夜就真的会秃顶的。”
“那个……你好。”雷丘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龚亚松锃光瓦亮的脑门。
龚亚松的来意十分明确,他就是来刁难一下雷丘不让她安心接受龚逍也的帮助的。他让跟着他来的下属把一份超大号的盒饭给放在桌上,朝雷丘那里推了推:“你要是真说自己能吃,就把这个给吃了。”
宋萍果一看那盒饭的大小就松了一口气,龚亚松显然就是只见识到了雷丘的酒量没见识到雷丘的饭量,这一盒盒饭算得了什么,雷丘分分钟就能扫进肚子里,连个饱嗝都不会打的。
但是雷丘打开盒饭的盖子看了一下,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龚亚松:“我不吃。”
刚要点起一根烟的龚亚松差点被打火机的火烧到手,他清了清嗓子,镇定地看向雷丘:“为什么?”
“因为闻上去就好难吃。”雷丘一脸嫌恶地看着桌上那份盒饭,“如果是我自己点的东西,就算难吃到吐我也会吃完的,但是这个不是我自己点的。”
龚逍也好心地打圆场:“老爸,算了吧,你根本就不知道她能吃多少,她比我还能吃。”
龚亚松就是不信这个邪,非要看着雷丘展示一下她的饭量,于是经过双方的友好协商,宋萍果站在了龚逍也家的厨房里,给雷丘准备展示饭量用的道具。
“喂,龚逍也。”趁着龚亚松气呼呼地坐在桌边喝茶,宋萍果小声把龚逍也给招呼了过来,“你爸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爸看雷丘不顺眼不想让她演但是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只好找借口,刁难,刁难,你懂的。”龚逍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谅一个戒酒之后失去了人生乐趣现在郁郁寡欢的中年人吧,改天我让我妈好好教训他。”
相比宋萍果的紧张兮兮,雷丘对此倒是丝毫不关心,她只关心她接下来能吃到什么。
这套房子不是龚逍也他们家常住的地方,所以冰箱里也没什么食材,但是墙上装了一个让宋萍果很是手痒的专业大型烤箱,她回过头问雷丘:“烤蛋糕好不好?”
雷丘用幼儿园小朋友回答阿姨问题的精气神大喊:“好!”
“你要吃什么蛋糕?”宋萍果把面粉袋给搬到了案板上来,“我觉得这种情况下,戚风蛋糕会比较好搞定吧?”
戚风蛋糕,一种经常被人叫成“威风蛋糕”并因此十分苦恼的蛋糕。
戚风这个名字是来自“雪纺绸”的音译,而雪纺绸,则是用来形容戚风那奇妙的口感——如雪纺绸一般柔软顺滑。
但是雷丘深思熟虑之后说:“我要海绵蛋糕。”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包可可粉:“加这个。”
宋萍果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知道是该先劝阻她选海绵蛋糕的这个想法,还是该先问她口袋里为什么有可可粉。
“你口袋里为什么有可可粉。”
“你不也随身带茶包吗。”
宋萍果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言以对啊。她擦了擦小电子秤上落的灰,开始做材料的准备。
海绵蛋糕这个名字的由来和戚风蛋糕一样,都是因为它们的口感。相比戚风蛋糕细腻的柔软,海绵蛋糕很粗糙,柔软程度不像是蛋糕而更像是面包,用一句话形容就是——这玩意儿吃起来真噎人啊。
不过担忧之余,宋萍果也有些隐约的期待,蛋黄全熟的煮鸡蛋也很噎人,但是雷丘能一口吞。
比起在中国菜方面的专业,宋萍果在做甜品方面还算不上是专业人士,她是不敢随意改动配方的,所以只是按照配方里写的数据称出相应分量的面粉、可可粉和黄油,在一个不锈钢的——可以叫大碗也可以叫小盆的东西里,打好了鸡蛋。
因为没有糖粉,只有普通的白砂糖,宋萍果还花了一段时间来研磨白砂糖。
然后就是制作海绵蛋糕的一大难点,打发。
所谓打发,就是让空气进入材料,让材料变成一个蓬松的状态。家庭制作甜点的时候一般都会用小型电动手持打蛋器,打发黄油或者单独的蛋清、蛋黄都很方便,经过软化切成小块的黄油只需要短短的十几秒就会变得轻盈,蛋清也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形成大大的鱼眼状泡沫,然而全蛋的打发,即使在用电动打蛋器的情况下,也是一场噩梦。
大概需要一直用手举着那个沉甸甸的电动打蛋器,同时保持一定的缓慢旋转,半个小时到四十五分钟。
何况宋萍果手里拿着的还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人力转动的风琴打蛋器。
“我来帮你吧。”雷丘从桌边站起来,拿起案板上的另一个小打蛋器,“就这样搅?”
“尽量不要画圆,上下搅让空气可以进去。”
在两个人大力出奇迹的通力合作之下,全蛋很快就从橘黄色变成了嫩黄色,体积也扩大了许多,几乎要从碗里溢出来。
“好啦!”终于打发完毕,宋萍果把过了筛的面粉和可可粉分两次加入了蛋液里,细致地混合均匀之后加入其它配料,送入了烤箱,“等它烤好就可以了。”
在等待蛋糕烤好期间,四个人继续进行和刚才一样的友好谈话。
由于龚亚松拒绝和雷丘说话,所以由龚逍也来解释有关这部美食剧的来龙去脉。
这部剧其实不是从小说漫画之类的改编出来的,刚开始是龚亚松想拍一个大型的广告片,不是根据要吃什么来写剧本,而是根据有什么厂家啊公司啊饭店啊出钱买广告位来决定剧本如何写。龚逍也听说了老爹的这个主意之后,立刻打算要参与进来,列出了一大串她喜欢吃的店,说要帮他们做免费的广告。
于是这部戏就由一半是出钱出镜的不知道好吃不好吃的东西,和一半龚逍也推荐良心保障的东西组成。
相比之下演员方面倒是十分简单,都是被交游甚广的龚逍也拉来凑热闹的,因为这部剧除了一路狂吃的男主角也没什么固定的配角,干脆就利用这个特点让龚逍也的大腕儿朋友们来客串客串,撑撑场面。
“也就是说,这部剧的精髓全在于,你吃饭到底能吃得多香。”
说话间,烤好的海绵蛋糕已经端了上来。
刚出炉的蛋糕很烫,雷丘也没有要立刻吃的意思,她要来一个大盘子,开始把海绵蛋糕揪成一口一个的大小,全部堆在盘子里,等到全部揪完,蛋糕也冷却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她把鼻子凑过去闻了一下蛋糕的香味,开始愉快地大吃特吃。
雷丘不会一点点地往嘴里放,也不会一次就吃一大口,她总是会掌握好最能享受到食物美味的份量,不会因为吃太多不好咀嚼被噎住。
她吃起东西来是真的让人有食欲。
人都说饿着肚子的人吃什么都香,雷丘就似乎每时每刻都饿着肚子,吃每一口东西都带着人类对美味食物的贪欲,还有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满足。
当然了,在这所有的一切当中,雷丘的食量才是最惊人的。
她吃完了整整一烤盘的海绵蛋糕却丝毫没有饱了的意思,一边问宋萍果能不能给她泡杯茶,一边用自信的眼神看向龚亚松。
“爸,我建议你慎重考虑,你再叫我去找这么能吃的我真找不出来了。”龚逍也赶紧见缝插针地打圆场,“放下私人恩怨,一切为了艺术创作。”
“是啊龚叔叔,上次我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再找个地方去喝一杯,一醉泯恩仇……哎叔叔,叔叔你别跑啊,我开玩笑的——”
正在等着水开好泡茶的宋萍果在心里默默感叹:“我真是对这个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人绝望了。”
宋萍果越想这件事就越是心情不好,宣布在她心情好转之前都拒绝做饭,雷丘赶紧承诺吃完饭之后绝不拖延立刻帮她洗碗让她可以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她这才觉得世界对她还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