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症结所在,邓子琦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目光专注。
严实也没有被她的亲热举动扰乱心神,菀尔一笑就算揭过,微眯着眼睛,似在观察,又像在思考。
邓子琦看了一会没什么头绪,转头瞅了一眼,开始活动筋骨。
正忙活着,耳边传来了行动计划。
“敌不动我不动,还是老样子,先找好藏身之处再说。”
邓子琦二话不说,猫着腰往前走。
严实稍稍楞了一下就被甩在后面,于是笑了笑,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靠近目标,距离还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已经把腰弯到了极限,手脚并用往上爬。
其实坡度一点也不陡,考虑到敌暗我明,两人才如此小心谨慎,省的被朦胧的月色暴露身形。
又向前移动了五米左右,正前方出现了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羊肠小道也来了一个90度的大拐弯。
两人停下了脚步,都没有急着开腔。
似曾相识的局面让邓子琦有点绷不住,想了一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埋伏在这里不好吧?”
严实也笑,感慨道:“确实不太友好,再看看吧,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也只能选这里了。”
“不太友好?”邓子琦笑的更开心了,眉眼没个正形,“大师你太逗了!”
“这是我从隋云东身上学到的东西。”严实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的,“想知道我从你身上学到了什么吗?”
“啊?”邓子琦顿时双手环抱胸前,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我身上有什么好学的,该不会”
话没说完,瞄了眼自己的一对a,眉眼顿时耷拉下来。
严实忙把话题岔开,省的被人误会,“你明明可以选择一条轻松自如的路,却因为一个可笑的理由吃尽苦头,而且坚持到现在。”
“很傻,不是吗?”
“傻人有傻福,那些以为自己聪明,事事都想走捷径的家伙,才是真傻。”
“哈哈,难道我误打误撞选对了?”
“是啊,年轻时怕吃苦,老来怕是苦头吃尽。”
“嗯,仔细想想我的运气真不错,这一路虽然磕磕绊绊,还真没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倒是我自己察觉不到,整天在那烦恼这,烦恼那。”
“能吃苦不一定成功,成功者都能吃苦。修行也一样,能吃苦不算什么,以苦为乐才是大境界。”
“好难哦,当年我也没少哭过,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不难的话,又怎么会铭记在心呢?”
“嗯咦,我好像听到开门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专业训练的结果,邓子琦不但眼神好,听力也在常人之上。如此轻微的吱呀声从十多米远外传来,周围还有一片昆虫叫声干扰,依然被她捕捉到了。
严实没有她那么好的听力,但他在潜意识层面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这会儿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点了点头。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邓子琦拔出了手枪,没有拉动枪栓,也没有左顾右盼,眼睛微微眯起,耳朵竖的老高。
很快,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敲在心头的鼓点,让人的心跳骤然上升!
一步,两步,三步,又突然停下了!
邓子琦的手心开始冒汗,额头上的汗水迅速变大,顺着脸颊往下淌,又不敢伸手去擦,一时痒的厉害。
她倒是能忍住这种不适,但这种僵持局面对她的心理压力太大,时间越久,越容易胡思乱想,注意力涣散。
毕竟对手不是正常人,会有怎样交锋不能用常理去判断,换成老江湖过来都有可能怯场,她这个新嫩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现在她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点,随着心跳的一路上升,呼吸开始局促,眼睛也被汗水蒙住,眼前一片空白!
五秒,十秒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分钟之后,脚步声依然没有传来,她的手开始发抖了。
正憋的难受,和她一样摆造型的家伙突然向前移动了两步,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往小路的拐弯处一扔!
石头落地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对手的注意力,于是一声暴喝之后,一条人影骤然闪出,带起一道寒光,凌空扑下!
快落地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可惜已经迟了。
邓子琦的脑袋里依然是空白一片,动作全凭直觉,这种长期训练带来的肌肉反应最快,让她刚好在对手落地的同时迎上,一脚侧踹结结实实地蹬在了对手肋下!
“喀嚓”一声脆响之后,惨叫声顿时响起!
刚刚还像天神下凡般勇猛的家伙,一秒之后成了滚地葫芦,疼的用手不停捶打着地面。
“呃,你俩都这么快?”
听到熟悉的声音,邓子琦才回过神来,擦了把冷汗,仔细打量对手。
“曹二路?你居然也成了周大师的走狗?”
“名字取的不太认真啊,哪个路?”
严实施施然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腿脚。
邓子琦没有犯同样的错误,也不管对方伤势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先把手铐上再说。
“不知道,等我问问再告诉你!”
说罢,拿脚踢了踢地上蜷成虾米的家伙,“喂,问你呢,哪个路?”
没想到对方都这样了还硬气的很,声音不屑,“算老子大意,你要有种,直接一枪嘣了我!”
“他不肯说!”邓子琦一脸傲娇,神气的很,“要不你问问?”
“好。”严实没架子,微一点头蹬下身,嘴里不忘叮嘱,“你继续监视,屋里可能还有人。”
一听这话,邓子琦忙不迭地擦了把汗,枪栓拉开,站岗放哨去了。
严实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问道:“曹五福是你弟弟吧?”
曹二路皱紧了眉头,咬牙切齿道:“废物东西,连个门都看不好!”
严实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对手的手腕,“何苦呢,你们兄弟这么自贱身份,不顾死活。”
“等一下!”曹二路想躲也躲不开,一张横肉脸上满是皱褶,声音急迫,“能不能做个交易?”
“别听他废话,都成一盘菜了还想和人做交易?”邓子琦一脸不屑,出声提醒道:“他是康德才的走狗,现在换了个主人而已!”
不等严实表态,曹二路疼的直冒汗也要出声反驳,“谁是走狗谁心里清楚,老子出道十五年,从未做过违心的事情!”
邓子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过来找场子,“嘴硬是吧?”
没走两步被拦住了,严实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口舌之争伤和气,听听也无妨。”
邓子琦满脸的不服,嚷嚷道:“跟一条看门狗讲什么和气?”
严实有耐心,解释道:“伤的是你自身的和气,上盛下虚必然不稳,去练练呼吸吐纳,把气息调稳了再说。”
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很大,语气也不容置疑,邓子琦心里还有些不服,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应了一声,继续站岗放哨了。
“说吧,有什么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严实一开口,曹二路顿时目光闪躲,犹豫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康德才只是我的生意伙伴,大家是合作关系,不存在谁让谁卖命的可能。周大师不一样,我娘的命是他救回来的,于情于理我也不能眼看着他穷途末路”
没说完,眼神变的决绝起来,俨然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严实笑了笑,声音如常,“你想一命换一命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是来寻仇的,你找错了对象。何况你只有一条命,留着和其它人交易吧。”
说罢起身就要走,曹二路顿时目露凶光,高声吼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话音一落,原本安静的小木屋里果然传来一阵响动,很快,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邓子琦这下得理不饶人了,双手握枪呈瞄准姿态,嘴里嚷嚷道:“看吧,和这种看门狗有什么道理可讲?”
严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是啊,心窍已塞,油盐不入。救命之恩又如何,难不成医生救活一个,就能害死一个?”
一听这话,邓子琦不作声了,曹二路也像被堵住了嘴,楞楞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木屋里出来的家伙却像是察觉不到危险一般,大大咧咧地一路走下山坡,直到距离拐弯处五米不到的地方,才施施然站住。
“刘振勇?”
邓子琦惊呼出声,握枪的手忍不住抖了两下。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毫无畏惧之色,就这么不加遮掩地出现在面前,直楞楞地看着她。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涌了上来,种种可怕的念头迅速闪过脑海,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结果一不小心,听到让她哭笑不得的建议。
“我瞧这架式摆不错,开枪试试吧,没准有惊喜。”
邓子琦拿枪摆了多少年的造型,这下总算有机会大显身手了,于是再不犹豫,枪往下指,瞄准了对方的大腿!
结果不料!
刘振勇突然一跃而起,带着一股劲风扑面袭来!
速度奇快,腾空高度并不夸张,却刚好躲过呼啸而来的子弹!
好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远,邓子琦的注意力也很集中,向右一个错步闪了过去,心中的震惊无以附加,就差高喊一嗓子表达心情了。
严实懂她的心思,扬声道:“怎么样,对手难得吧?”
邓子琦没空回话,心情却平复不少,错步闪开之后90度转身,也不瞄准,抬手就是一枪!
相比于第一枪的刻意瞄准,第二枪纯属下意识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丝毫不给对手反应机会!
命中!
刘振勇刚刚落地就被一枪打在了大腿上,怪叫一声之后身形一滞,却没有倒下,狂吼不止。
邓子琦有些发呆,一脸的不敢相信,直到对手又扑了上来,才错身闪开,右手抬起,有些犹豫不决。
她倒不是心软,而是第一次遭遇实战,能把平时训练的水平发挥出来已然不错。开枪打中对手必然会带来心理层面的影响,各种可怕的联想一涌上来,握住枪的手腕开始发抖。近身格斗倒是一条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她已经没了刚开始的锐气,只有躲闪之力,没有正面硬刚的勇气。
好在刘振勇已经伤了一条腿,随着鲜红的血液不断流出,动作开始迟缓。
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局面开始僵持。
眼瞧对手像个猴子一样左躲右闪,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刘振勇忽然停了下来,手捂伤口,双目赤红,眼神宛若魔鬼!
邓子琦刚好累的不轻,见状也停了下来,目光有些散乱。
“不如坐下来谈谈?”
一片安静中,严实的声音忽然响起,打乱了紧张到让人窒息的气氛。
刘振勇扭头看了他一眼,毫无表示,邓子琦倒是松了口气,眼神期待。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明明占据了绝对优势,却偏偏被对手的气势压制,有些畏手畏脚。如此一拖再拖,很容易节外生枝,把到手的胜利拱手相让。
于是她应声后退,站在了严实身边,大喘气中。
刘振勇则目露凶光,步步紧逼,俨然一副胜利在望的架式,又像是只为了出一口气。
就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气氛再度凝结的时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又开腔了。
“既然不想坐,那就站着说吧。”
严实随口说罢,横跨一步,挡在了邓子琦身前,一脸平静地瞧着对面。
刘振勇顿时失去了目标,于是眼中凶光更甚,仿佛要把眼前的家伙一口咬碎般,充满狂怒与怨恨!
可就在两人的目光接触的一瞬间,眼神中的狂热像是被雨淋湿了一般,忽然变得疲倦起来。
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等到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了全部视线的时候,刘振勇站住了,打了个长哈欠。
眼睛再度睁开时,面部肌肉顿时扭曲起来,眉头紧锁,嘴张开,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严实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有若实质,声音宛若禅唱。
“尘归尘,土归土。怨恨再大又如何,不过是一出闹剧,徒惹人笑。”
听了这话,一直没开口的刘振勇忽然说话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种痛苦?”
严实叹了口气,声音却不惆怅。
“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不该承受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