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遍朝野，难求一败，子修除外。
已经活过了这样的一世人生，季泽实在很难再对少年组等级的比赛，产生多少战意。
尽管因为年纪的关系，境界还达不到曾经的巅峰，但他的眼界，却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所有人。
原本，比赛刚开始时，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记忆恢复才不多久，且并不完整总是时灵时不灵的，所以他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心态，认真比赛，好好与对手打一场。
然而打着打着，却着实无聊了起来。
这个叫林枫的少年，确实是个不错的苗子，剑术上颇有天赋，可想要追上他，还早得很。
就算是之前没有恢复记忆的季泽小少年，那也是经过洛舒多年指导的，比起同龄人，厉害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他忍不住心中嘚瑟了一番，出手招式却是越发凌厉。
在来到这个末武时代后，洛舒就时常为武术界忧心不已。他虽然并没有说出来，可多年与之同进同出的季泽又怎么会不知道？
洛舒，有那么点把整个武术界复兴，放在自己肩上的意思。
从前他不理解原因，现在却明白，洛子修曾阅遍武学典籍，这一世若不能让这些知识重现世间，只怕良心难安。
就他所知的，洛舒自己私底下暗暗编写的各种心法补全本改编本完善本，就有厚厚一大摞，只等着年纪再长些，就要一点点送出去。
虽然季泽对这事不太感兴趣，但他也并不反对爱人此举。
只是有一点，让他颇为郁闷。
上辈子他只专修本门武学，对其他众家的修习方面，并不了解。
再加上他写奏折都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能力，只怕也讲不清楚，到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乐子就大了。
所以让他去帮忙一起教导，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他又万万不可能让洛舒独自去做这事。
一来，当年的洛子修，就曾因为招式上拿不出手而不好动武，在出言指导一位家中世交子弟时，遭到了这个恼羞成怒的家伙无端谩骂。最终他家子修虽然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一笑而过，可季青霜却是将那人暗暗记在心里，之后借机修理了好几次。而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指点迷津”的意愿了。
季泽自认，没那教化世人的心胸。
二来，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的武林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武学心法对于每个门派而言，都是立足的根基所在，是所有人都极为看重的。洛舒的指导当然是出于好意，且肯定效果极佳方向正确，可对方的眼界却未必能看出这一点。
到时候，若是个脾气和善的还好，若是碰上脾气差或者心理阴暗的人，很可能会对自家爱人不利！
这两天来，胡思乱想了很多事的季泽，也同样想过这问题。
然后他想起了之前在洛承门里的事。
洛承山的这些同门们，从队伍组起开始，就被季泽每天照着三餐揍到出发为止。君不见，那几人抗揍能力和应变能力，简直是飞速增长。
季泽觉得自己得到了启发，想要帮着爱人做事，又不用费脑子头痛，简直太好啦！
以后，可以这么来：洛舒负责理论指导，他负责撸袖子干架？
嗯，这是惠人惠己好办法。
所以，在发现了这比赛根本没什么好打的情况下，季泽就想着，要不要，就拿这人练练手，来那么一场“指导战”？
眼前这位林枫虽然很有天赋，若是适当教导，将来必成一代宗师。
那就试试吧。
打定主意季泽立马拉开了架势，拿出了自己最简单粗暴行之有效的手段，那就是——揍。
于是，就在两人旗鼓相当（自以为）地过了几十招后，林枫发现，对手画风突变，那气势一下子变得难以形容起来，之前的战意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可手段却更为酷烈，招式也更为诡谲，让他觉得越来越难以应对。
这怎么可能！
然而，在又一次被一剑抽飞到赛场边缘后，林枫不得不崩溃地承认，最开始自己觉得酣畅淋漓的战斗，只怕根本就是对方在让着他！
不过话说回来，有这么拿剑抽人的吗？！
剑乃君子，怎么能被这人用得这么缺德？！
林枫的心中抱着最坚定的爱剑之心，想到这立时怒从心头起，一咬牙翻身而起，再度欺身上前，剑尖直指季泽眉心！
他绝不会就这样认输！
而他的剑，永不屈服！
就这样，场内场外的观众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赛场上的节奏，从美轮美奂的剑术切磋，一秒就转变为了：打不死小强对抗凶残暴徒的剧码，都觉得有些跟不上节奏。
不是他们反应慢，而是画风变太快，他们承受不来！
场上的裁判倒是稳住了表情，在震惊了片刻后，就开始频频往死不认输的林枫那里递眼色。
这明显是打不过啊！
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可偏偏季泽虽然动作凶残，出手却极有分寸，别说把人打残了，那力度在细微之处控制得极好，甚至不会将人打伤半分！于是总被“打退”“打飞”“打趴下”的林枫，就在所有人看不懂的眼神里，一次次地爬起来重新送上门挨揍。
一边就是不认输，另一边就是不下狠手。
场面反而陷入了奇怪的僵滞。
场边，无苦山队的队长向玚华简直快要急哭了。
以他的眼力，当然还并不能看出林枫其实完全没有什么损伤。
他只是瞧着自家最有天分的师弟，一次次被人以各种手段打退，却又一次次重新往前冲，只怕等比赛结束时，他们都领不回一个囫囵个的人了！
可武术赛场上，并没有队友可以帮忙认输的规则，所以他们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却半点主意也没有。
林枫是门中大师伯最宠爱的关门弟子，自幼脾气就拧，对于剑术一道更是执着。可比赛场上的对手，可不是门中一同切磋的同门！林枫明明一直很有分寸，怎么会在这时候突然这么想不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玚华看着师弟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心中没底，完全搞不清他这是因着受伤，还是因着疲惫。
只是，若是真有个万一，自己回去也是再没脸面对师伯了。
这场比赛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最后，林枫以剑撑地，也再难让自己站起身，只是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眼中战意难消。
季泽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后辈，还是值得欣赏和鼓励的，斟酌了下用词，开口道：“你不错。”
可这话听在林枫耳里，却是另一种意思。
自己跟他相比，分明是天渊之别，这人却说他“不错”？
这冷冰冰的语气，真的不是一种新式嘲讽？
右手握紧剑柄，林枫忍不住想积攒最后的力气起身再战，可季泽仿佛也在懊恼自己“说了不如不说”的情况，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想打可以再来找我。”
闻言林枫的动作一滞，心中怔然。
这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那头季泽可不管对手怎么想的，说完第二句，他也懒得再想更多了，直接转头看向裁判。
裁判真是第一次碰上这么诡异的打法，得随时注意林枫万一被打伤了他得呼叫急救，就这么紧张兮兮地站了两个小时，现在腿都有些软。一对上季泽的目光，立刻得救了似的，也不等林枫是不是还会反悔再来一次冲刺，就立刻吹响了口中的哨笛。
md终于结束了下场比赛爷必须休息一下让替补裁判出场吧爷不伺候了！
伴随着嘹亮的哨声，无苦山队的其他队员几乎是立刻冲入了赛场，将他们虽败犹荣的战将小心扶起，一边联络队里的医师过来看看，一边嘘寒问暖。
可林枫却是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理都不理他们。
直到在场边的座椅上坐下，被赶来的医师把全身都摸了个遍，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季泽第二句话，分明是他往日里找他师父挑战时，师父总会说的话嘛！
那语气，那神态！
明明看着冷峻到了极点，但其实却是满心慈爱（……），一直指导着他向剑术的高峰不断攀登！
这个季泽，难！道！说？！
再一想到对方如今十七的年纪，林枫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泽可不知道林枫心中正因为某些联想，而变得囧雷囧雷崩溃不已。
他只是有些后悔。一场指导战而已居然拖了两个小时，实在是太久了！
也怪他没经验，居然没能快速耗光对方的体力！
不过好歹还是结束了，他终于可以去找他家洛舒了！
于是，继林枫之后，湖城队的其他队员们，也承受了一次内心的崩溃。
他们家队长，在打完自己那场比赛后，只给他们留下一句“随便发挥”，就自顾自扬长而去了！
就这么走了！
这还能不能愉快地同舟共济当队友了？！
不只是场上的队友和对手，包括轮换来上场的裁判和所有在现场的观众，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泽这“说走就走”的潇洒作风，完全回不过神。
幸好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现在正在看插播广告，不需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场。
就这么淡然无视掉了所有人的目光，季泽一路走出场外，然后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洛舒的号码。
“喂，季泽，你比赛结束了？”
电话接通，听到洛舒声音的一瞬间，季泽只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烦躁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消失不见了，连眼前刺目的阳光，都显得美好了起来。
只听他开口道：“嗯。洛舒，你外公家在哪儿？我去找你？”
洛舒那里在他话音落下后，却是出现了一个可疑的停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