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手机的莫珵珵,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了下来。
如果说在看到第一张照片时,他还有些不明所以,那么在看到第二张,然后是第三张……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相片这种东西,除了能记录下那些回不去的过往时光外,还能记录下一些,更为可怕的事情。
眼前的这些男孩,长相不尽相同,各有特色。可有一点十分相似的是:他们都长着秀美的五官,还有一双大而明亮、水色润泽的双眼!
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人们就会被他们的双眼引去所有的注意力。
就如同曾经的自己。
“这是……”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如此干涩低哑,一如他刚被某个可怕到真实的猜测轰炸了一遍的大脑,嗡嗡作响,却只是呆滞迟缓。
“这是米唐,我的好朋友,你既然之前就查过我,应该知道他。”与莫珵珵相反,洛舒显得很平静。
这些人和事,早就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随着线索的一点点增加,他就一点点在心里描摹着这个凶手的方方面面。
莫珵珵慢了半拍,表示听到,而后又过了好几秒,突然抬头,问道:“我记得你被人推下楼的朋友,不是这个?”
洛舒无声地笑笑,暗道查得还挺仔细,简略说了一句:“当时犯人真正的目标是他,只是因为巧合,最后看到手机短信被诱骗出去的,是嘀嗒。”
闻言,莫珵珵胡乱点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提出质疑,仿佛不敢相信,又仿佛还在期待什么。
但他很明白,根本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童年的那段时光,现如今回想起来,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虚假的;哪些是真心实意,而哪些,又是虚情假意?
或许只是因为那道伤痕划在他最天真轻信的年纪,所以才会那么深刻,深刻到直至今天,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想去给他的“好表哥”找借口!
真是蠢。
莫珵珵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手上将屏幕上的照片翻到了下一张。
“这……”一双美目突然睁大,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震惊到连手都在抖了,手机在他掌中险险就要滑脱。
洛舒见状急忙将自己的手机给抢救了回来,顺便看看让自家小舅反应这么大的是谁。
那是一张画像。
洛舒记得很清楚,根据头骨将容貌复原的技术并不简单,师兄的刑警队在一筹莫展时,直接请来了总部坐镇的一位知名专家,经过大量而繁复的工作,才一点一点将这些孩童的相貌还原了出来。
他们是根据尸骨的年代先后来的,如今修复到第四具,而手机屏幕上的,正好是年代最久远,早已成为一副枯骨架子的第一具。
“小舅认识他?”这也是洛舒和米唐推断,第一个死亡的受害人,而他最有可能是郝艾的关系网中曾出现过的人物。
因为第一个死者,未必就是第一个受害者,那么他的死亡很可能就是犯罪的升级导致的,这种升级往往伴随着冲动,后果也往往并不在预期之中。
“我好像,见过他。”莫珵珵的语气有些虚弱,他觉得已经支撑不住自己,捂着额头缓缓地把自己扔进了墙边的沙发中。
这个沙发是他平日里用来看书晒太阳的地方,可现在却成了唯一让他能汲取到一点点安全感的所在。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这个孩子我确实见过,是当时我刚刚毕业,去基层锻炼的时候,辖区所在小学里的孩子。我记得他,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恰好与他父母是同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家人在几个月之后,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洛舒挑了挑眉,他记得,这位小舅好像是提早完成学业的,刚毕业时,恰好是……二十岁?
刚好,是十年。
“恐怕,孩子是这家人中,最早失踪的一个吧?”洛舒很快就作出了推断,这家人的父母,很可能是在知道了孩子的遭遇和不在人世后,被直接灭口了。只是当时灭口之人的手脚太干净,最后成了悬案吧。
而这个孩子,因为他家庭的消失,他存在过的痕迹也自然而然消散了。
难怪师兄在听了他的推断后,花费了无数精力,也没能找到跟这孩子有关的消息。
“这画像是……?”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可在没有得到最终的答复之前,莫珵珵却总忍不住抱有幻想。幻想,或许失踪,并不意味着死亡……
然而洛舒毫不留情地打碎了他眼中的希冀:“这是警局的专家,根据他的头骨,复原出来的容貌。他的尸体在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骨架了,因为常年在水里浸泡,所以死亡时间不好推断,初步估计死亡八年以上。“
莫珵珵眼中的光仿佛破灭了一般,整个人陷入了浓厚的阴影中,即使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也依旧暖不了他冷到结冰的心。
真相太过可怕。
他一时都不知道是该后怕自己竟与这样一个人相处多年,还是该愤怒这个人不知悔改不说还变本加厉?
洛舒却懒得理会他的悲春伤秋,直接把纸笔塞人手里:“你把你记得的,跟那家人有关的所有事都写下来给我。”
才认的小舅舅,实在没多少感情基础,也没空去抚慰其受伤的心灵,索性让他多做点事忙起来,就没空去瞎想了。
莫珵珵闻言,也勉强振作了起来,抹了把脸,他开始埋头书写。
惊诧也好,伤心也好,害怕也好,这些个人的小情绪,在生死的重量面前,根本无足轻重。
他当初的沉默,或许就是一种纵容。
而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力去弥补。
洛舒看出了莫珵珵没有表情的脸上隐含着的沉重愧疚,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心里的担忧,想了半天,干巴巴地说了句:“这不是你的错。”
过了会儿,又干巴巴地加了一句:“你那时候还小。”
换来对方一声混合着苦笑的叹息。
算了,洛舒也不再做尝试,知心外甥的技能他实在没有点亮。大概,等案子终于侦破,郝艾终于伏法的时候,他就能好受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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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今天上午。
依依不舍地送别了才认回来的爱人,季泽黑着脸,直接前去赛馆跟其他几位队友汇合。
是的,在给所有人一星期的时间休整之后,今天,正是全国武术大赛复赛的第一天。
队里的其他几位同门都并未进场,而是在馆外大门口等着他,直到比赛时间眼看着就要到了的时候,终于见到自家队长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之前小组赛的最后一场,因为不影响队伍晋级,所以季泽直接以“要闭关突破”为由,把比赛翘掉了。
虽然他们几人最后依然赢下了比赛,可如今的复赛可不比之前小组赛的水准了。若是没有季泽“玉面鬼王”压阵,他们还真有些没底。
这一星期的时间,他们几人参加了一些大赛委员会组织的活动,参观参观首都,交流交流心得,倒是与不少队伍有了些交情,也知道了季泽这个令人偷笑的外号。
再看此时季大王那黑到能反光的脸色,几人不由在心中严肃点头。
嗯,鬼王之衔,果真名副其实。
湖城队聪聪进场时,他们的对手已经早已就位了。
裁判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掐着时间来”的队伍。往日里,哪个队伍不是一有比赛,就早早地来做准备,熟悉场地,然后放松心情。
所有队伍都希望能以从容不迫的姿态,在比赛中发挥出最佳的实力。
只除了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湖城队!
听说他们队员都早就到了,差点迟到的还是队长!
简直不像话。
主裁判有心斥责几句,板着脸却迎来了脸色远比他黑得多的季泽,顿时面上就有些发虚。
此时的季泽并没有将全部的小成境气势外放,却也已经不容小觑,武道高手所带来的压迫感,绝不是主裁判这么一个眼高手低的样子货能抗衡的。
“抱歉,闭关有所得,所以来晚了。”季泽完全没注意到主裁判的脸色变化。
他随口道了个歉,而后便快速将队伍的出场次序登记号,然后回到了队伍的休息区,等待比赛正式开始。
“你说,湖城队来的这么晚,莫非是有什么暗藏的门道不成?”看台上,曾在小组赛上与季泽交过手,最后也终于以一败的成绩,领着自家队伍出线的许树澄,颇感兴趣地猜测着。
而她身边,许树澎与她恰恰相反,他一点都不感兴趣,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里竟还能就着自家六妹的问题,进行回答:“哦,大概是他睡过头了吧。”
“算了,问你也白问!”许树澄一瞪眼,转头不再理会自家的惫懒五哥。
其实真相往往掌握在懒货手里。
五哥正解,可惜没人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