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经过今日之事,梁宗宪对们的身份疑虑重重。
常晋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当即起身轻语:“大人的猜测不错,允升身份复杂,并非只修仙道,更有神职在身,为万山府城隍!!先前并非有意隐瞒,还望大人勿怪。”
说完,一股博大浩淼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滚滚荡荡,生生不息,显得玄之又玄。
梁宗宪放眼望去,顿时惊异不已。眼前此人穿着打扮和刚才没有半点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容光焕发,英姿出尘,大袖飘飘,有种说不出的威严,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心中就为之仰视。
这气度风范,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自己的老师乖崖先生。
几个呼吸,梁宗宪的神识才恢复几分,用惊诧的语调问道:“允升,你说自己是万山府城隍……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允升已经不是活人了吗?”
在梁宗宪认知中,阴司的城隍土地,只有死后可以封神,从未听闻有活人担当。
“呵呵,我当然是未亡之身。”常晋笑了一声,简单解释,“好叫大人知道,原本阴司神灵由十殿阎王敕封,自然以鬼魂为主力。只是如今大燕王朝世俗人道生乱,神道同样也是如此,尤其是冥土,更在数百年前已经大乱。十殿阎王互相攻伐,连番征战,对世俗阴司神位无暇理会,再加上道院插手,是以如今世俗阴司神位极其混乱,证得城隍土地神位者,并非都是鬼魂。当然允升这城隍之位,另有内情,恐怕要费些口舌才能说得清楚。不知大人是否有耐性听完……”
“允升但讲无妨,我师从乖崖先生,也对仙神二道之事甚感兴趣。”梁宗宪放下筷子,认真回答道。
先生不顾年迈的躯体,这几年游历大燕王朝十四州,为的就是领会仙道种种,将儒释道融为一体,去伪存精,为儒学所用。
如今有这样的奇遇,梁宗宪岂能错过。他此刻心中激荡不已,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不知两位可否用好,若用好,我们移至书房细说如何?”
“也好,”常晋和白素素对望一眼,点头同意。
梁宗宪急忙唤下人进屋收拾碗筷,而后请他们二人进书房入座。待奉上茶水后,他才追问起刚才的话题。
“数年前吾同样对儒道心存疑虑,百思不得其解,忽一日听同窗言及乖崖先生路过通衢县,当即登门拜访。允升还记得,当日先生曾说允升心中的困惑有三个字‘何为儒?’。先生讲起自己的学说,就是前几****对大人背诵的那篇。
先生才智高绝,对于儒道的认识允升甚是佩服。不过,窃以为,先生仍然在儒学本身寻找,并没有跳出这个窠臼来看自身。这方世界早变了……”
常晋讲述自己经历前先做了一番铺垫,而后才说起成为万山府城隍的过程。当然其中的凶险,也略有涉及。
梁宗宪初时听得张大嘴巴,继而脸上写满不可思议,最后完全木然,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种种经历,匪夷所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常晋讲完后静静的品茶,任由对方思考。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梁宗宪终于回过神来。冲他们拱了拱手,恍惚道:“允升所讲仙神二道种种,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实在是难以想象。先生颠覆千古圣学,想要将释道融于儒学当中,我原本就以为非常出格,没有想到允升走的更远……”
接着,他脸上露出沮丧之色:“像允升这般大才,超出宗宪多亦。如今都不看好儒学,反而专修仙神,难道天要亡我儒道吗?”
到最后,他的脸色渐渐煞白,头上原本浓郁的本命气息飘摇不已。
“允升,不好”白素素看事情不对,忙冲着丈夫叫道。
今日铲除河神,骂退存真道的修士,再加上常晋讲述仙神二道重重经历,梁宗宪接受信息太多,大喜大惊之下,竟然有些迷了心智。
“大人,你还不醒来!”常晋猛然呵道。
这声音含有无尽的法意,宛如炸雷,直接在梁宗宪耳边炸响,宛如当头一棒。
梁宗宪感觉整个人陷入黑暗,无边无际,什么东西都看不到。猛然似乎有声音响起,继而眼前一亮。他睁开双眼,望着四周,轻叫道:“啊……”
“让二位见笑了”等神识恢复,梁宗宪仍然面带枯寂之色道歉。
“大人何必如此悲观,”常晋为神为仙,境界高深,刚才讲述自身经历种种,不知不觉话中已经含有法意真文,根本不是寻常人可以接受的。本以为梁宗宪身怀大气运,听过后并不会出问题,未曾想也会在心头起了执念,对自己长期以来坚持的儒道产生了怀疑。
如果不是发觉异常,当即喝破,恐怕梁宗宪到现在还无法清醒过来。
“允升无需安慰我。余五岁启蒙,到现在学儒三十年,今日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眼前所看所听所闻,不过是儒学这巴掌大的一片天。外边的天空,一无所知。这样的儒学,有何用?”说到最后,梁宗宪已经心灰意冷。
“允升,该怎么办?”白素素脸上浮现出几分忧色,放出神识道。她也看的清楚,如果不解开对方心中执念,怕是整个人就毁了。
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干涉世俗官府运行,不知丈夫会不会受到人道反噬。
常晋给妻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即道:“此言差矣,大人请看!”
他捏了个法决,上午河神庙前的场景再次浮现。
只见梁宗宪立于庙前,面对河神的强迫威压,他并无退缩之意,反而义正言辞,铁骨铮铮。
接着便是他借助民愿,使得存真道众修士狼狈退去。
画面再一转,却是梁宗宪走前对众百姓许下承诺,一时间河堤之上,诸人欢呼不已,大喊:“大人威武!!”
“大人,看了这些,你还觉得儒学一道无用吗?”常晋反问。
“那又如何,我能做到这些,只是两岸百姓的愿望加身而已,刨去这些,儒道又何用?”梁宗宪刚才听常晋讲起登临城隍神位的场景,同样是民愿加身。这样的举动,仙神二道可做,并非是儒学的功劳。
“大人,你真的糊涂了,儒学乃是经世之学,小可养身明智,大可治国,教化万民。怎么会没有用。”常晋叹了口气,跟着继续演化:“大人再看允升为你释惑”
他手掌一翻,面前出现一个虚幻的学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子端坐堂上讲课,在下边还有七八个孩童听着。
“大人,这道气息就是他们头顶气运,请大人从中择出一子。”常晋指着其中那股细细的白气解释道。
“这有何用?”梁宗宪满脸不解,随手制定一人。
常晋将画面隐去,随即再显现出几个放牛娃,他们头顶同样顶着一丝白气。在这些人当中,再由梁宗宪选择一个。
“大人,这两名童子本命气运相当,大人认同否?”常晋单独将挑选出的两名童子并列,然后问道。
“对”梁宗宪点了点头。
“请大人看他们稍后的气运变化”常晋回答一句,接着捏出手诀演化。只见随着年龄增长,两个孩童的气运都在发生变化。不过那位进读的童子气运增长要快一些。
初始这种差别倒不是很大,但随着时间流逝,两个童子慢慢变成少年,他们头顶气运也发生了巨大的反差。
进学的少年气运慢慢由白色变成赤。而放牛的孩子始终为白色,再没有一丝变化。
演化到此处,常晋停下手来,冲梁宗宪道:“大人,眼前场景,乃是允升自万山府阴司鬼魂记忆中提取出来的,没有一点篡改。两人初始本命气运相同,只是因为读书明智,从此人生际遇已经大不相同,难道,大人还以为儒学无用吗?”
说道此处,他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前世的一句经典名言:知识改变命运。在这方世界,同样也是如此。但又不仅仅是这样,儒学又是人道的根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