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孤朝苏折羽点了点头,后者便去开门,只见来人正是邵宣也。她也不言语,随即退出。
拓跋教主,邵某此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邵宣也脸上掩饰不住焦急忧心而又无可奈何之色。
邵大侠一大早就来找本座,想必事情很要紧?
是。邵宣也低声道。这件事……我不得不来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舍妹昨晚突然不辞而别,至今……未曾寻见她的踪迹。
你说你妹妹是离家出走,影踪全无?拓跋孤反问了一句。
邵宣也颇显沉重地点点头。我已派人在洛阳城四处搜寻,都未有踪迹,想必已连夜出了城了。拓跋教主如要怪罪,邵某愿担看护不力之责,但这门亲事恐怕……目下难以言定了!
谁料拓跋孤不怒反笑。这一点你请放心。他拍了拍邵宣也的肩膀。邵宣也心中疑惑。放心什么?他心道。放心他不会找我的麻烦?
这么一想他也勉强一笑。教主宽宏,邵某感激不尽。如果找到舍妹,定当知会教主。
拓跋孤摇了摇头道,不须如此麻烦。昨夜我的两名手下睡不着,出去闲逛,正好遇见了令妹,已将她护送回来了。
你说什么?邵宣也的瞳孔几乎都收缩起来,甚至拿捏不住自己的语调,要颤抖起来。
拓跋孤指指他身后。邵大侠回头看一眼便知。
邵宣也倏地回头,只见苏折羽与顾笑尘、程方愈三人,正将邵霓裳与另一名年轻男子送了进来——正是那琢玉匠人、邵霓裳的心上人高钰。邵霓裳双目浮肿,似乎一夜没睡,满头散发;高钰亦是脚步不稳,脸色青紫。
邵宣也只觉一股凉意浸透了全身,紧紧一咬牙,愤声回头道,拓跋孤,你为何如此不死心,非要得到我妹妹不可?
拓跋孤讶异道,邵大侠为何生气?莫非是怪本座未曾将找到令妹的消息早些告知你们么?但昨晚夜已深,今日一早若非你来找我,我也要择人去寻邵大侠说起此事——找到邵姑娘,你却反似不高兴?
你……你不要逼人太甚!邵宣也伸手握住了刀,这边顾笑尘立刻握剑相向。
拓跋孤见他如此,冷笑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邵大侠,我本不打算逼你们,是你诓骗本座在先——不过此刻本作亦不打算追究你。这门亲事,今日无论如何也须定下了。适才我已请贵庄一位兄台去请令堂过来,想必她也快到了。邵大侠不若先歇口气的好。
你先叫他们放人!邵宣也嘶声道。
这是自然了。拓跋孤笑道。我怎会为难自己未来的妻子?不过此事须等令堂到来之后才行。
你们区区几人,休想在明月山庄为所欲为!邵宣也道。武林大会数百人,今日已到了会场,我便不信你能如何!
恐怕你说的是有道理。拓跋孤道。那么邵大侠是想出尔反尔,将辛苦数日所决下的和盟之议撕毁,倚多取胜先对我们下手了?啧啧,你若敢如此做,你猜猜有一位邱姑娘会怎么想?
你休要以此来威胁我。邵宣也道。何者事大,何者事小,邵某心中清楚。纵使广寒恨我一世,我也不能容你如此跋扈!我便告诉你,你根本不配娶霓裳为妻,你死了这条心!
你这是欺瞒不成,恼羞成怒了是么?拓跋孤冷笑。那好啊,看看在你叫来那“数百人”之前,我能不能抬手取你性命!
我谅你没这个胆。邵宣也哼道。你杀了我,便结不成这门亲事,反与正道结下冤仇,你这次来洛阳的全盘计划也便要泡汤。
拓跋孤眼珠微微转了转。那好,我不杀你,我便看看你这妹妹是不是在意你的性命!说着伸手已向邵宣也抓来。
邵宣也知道自己必非他敌,不避反迎道,哼,霓裳岂会是如此是非不分之人!
是非不分的是你!若为大局想,她便应从了这门亲事!拓跋孤的手在空中一顿,目光瞥见边上高钰,忽然便转手一指,左臂已伸向高钰。邵宣也大惊,知道他若机簧利刃一出,恐怕高钰便要死于非命,咬牙喊道,休得伤累无辜!此事是明月山庄与你青龙教之事,与旁人一概无干!
你真这么想就对了。拓跋孤放下手去。此事是明月山庄与青龙教之事,并非我与令妹的私事,所倚令妹有没有心上人,与此事无涉,知晓你们明月山庄的当家答应就好——不知道此刻明月山庄说话最有分量的,该是邵大侠你,还是令堂?
邵宣也隐隐觉出一丝不妥,回过头去,果见时珍正走了近来。
拓跋教主——咦,霓裳?
时珍瞧见邵霓裳,反不知是忧是喜,见她委顿于地,不觉俯去瞧她道,你回来就好了,没事吧?
邵霓裳身后的苏折羽站开了些,她方得以站起身。虽则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但这站起身来的动作,竟和往常之优雅毫无二致。她看着邵宣也。邵宣也瞧见她憔悴的一张脸,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睛,心中禁不住一酸。霓裳……他喃喃地道。大哥实在……对你不起。
大哥对我这么好,霓裳以前竟都没发觉到。她低下头去,用一种不知是欢喜,还是惭愧的语气说道。
你别说了!邵宣也转过头去,狠狠一抓桌沿。就是因为我平日没有照顾你,这一次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出去找她。他其实有种直觉,知道她一定是去找高钰了,所以与其说是去找她,不如说是去求证自己的想法。但是到了高钰的玉铺。却连高钰也不在。他知道自己来得晚了,顾不得其它,便往城门赶。
他追上两人的时候,心里并没有作好怎么办的打算——他本是来找她回去的,就像以前许多次一样,强把她从她喜欢的人身边拉走,就算他也并不愿意这样做。这一次本来是一样的,他照旧看见两人脸上那不无惊恐的表情,可是,却比任何一次都更惊恐。
他那个妹妹,那个从来都比任何人都高傲的妹妹什么也没说,先扑通一声跪到这冰冷的大街上。我求求你。她的声音也照旧冰冷,但他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求他。
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么?
高钰也连忙一起跪倒。这样两个人令邵宣也陡然觉得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很难过的感觉。他想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走吧。他哑声地说着,也跪下来,去抱这个唯一的妹妹。他第一次听见她流泪——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泣过——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哭泣。
他只以为这次让他们离开,他是永远也不会见到她了,所以当这个早晨他转过身看见他们被人带进房间来的时候,几乎无法说出一个字来。是什么?是愤怒么?恐惧?或者毋宁说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