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宣也看见凌厉从苗府门口出来的时候实在也松了口气,也几乎吃了一惊。若非凌厉的黑衣前没有条子,他几乎要以为又是伊鸷堂的人出来了。我还在担心你怎么出来。他说道。没料到你不用绳索了!
任务完成,我向来走大门出的。凌厉道。广寒不在这里。
嗯,其实我已知道了。邵宣也道。适才有几名伊鸷堂众出来,我尾随他们,听他们说话,大致感觉如此。我用你的绳子,将那掉尾的一个套了来,逼问他情况,果真说没有抓邱姑娘。我问那神秘黑衣人是何身份,他也说不知道,看样子亦非虚言。而且说那黑衣人也不在这里。
凌厉一边换去黑衣,一边道,那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昨晚我们去追的方向恐怕真是没错的。邵宣也道。如今天亮,去找找有没有邱姑娘沿途留下的线索。
好。凌厉系好了衣衫,接过剑。走。
然而,什么也没有。
追到了昨夜所到之地,什么也没有。该调查的,昨夜已调查过,并不曾在镇上留宿。
那又为什么!凌厉捏紧了拳头。为什么会有人要掳走广寒呢!她从未与任何人结仇,甚至从未出江湖行走,怎么会有人要对她不利?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总也要有人来给个说法了吧!
别急。邵宣也道。昨晚我就是太急了,以至未能好好想明白。此刻想想,前面的岔路主要是两个方向,一种往北,一种往西;往北而行,可能过江;往西而行,可能遇山。他们若赶一辆马车,是过江的可能性大,还是翻山的可能性大呢?
若要翻山,马车自然不便。凌厉道。过江的话如遇大船,还可挪至船上。
那么你就押他们是往北?邵宣也道。
我……凌厉跺脚道。这又岂是押一个方向便可解决的事情。
本有一匹快马,却换成了马车。我倒也觉得过山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为防万一,我们先往西走,看看到山之前有无端倪。若无则返回往北追赶。
如此大约又要多花一天时间,恐怕我们已耽搁不起。这次我们分头走如何?
那么我们如何联络?邵宣也道。
救人要紧,别的都再说吧。凌厉苦笑着道。总会有办法的。
也对。邵宣也道。只求她平安无恙。或者这样,我走过之路,沿途在一些所在刻个“口”字;若我找到邱姑娘,便改刻吕字。
那么我刻“又”字,如果找到她,我就刻双。
邵宣也一笑,道,好,我往西走,你往北。假如始终见不着面,那么……就设法带信到我洛阳家中。
凌厉摇了摇头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到你家去太不合适。
邵宣也却在他肩上一拍。不论过去如何。至少这一段,我们是好兄弟。
凌厉抬起眼睛来。你真这么想?
自然了!往后亦是好兄弟,好朋友!
凌厉一笑,握剑道,那么凌厉谢过邵大侠厚爱。前日相救之恩,尚未回报。以后邵大侠如有差遣,也尽管来找凌厉。
你还是这么见外。邵宣也笑道。罢了,今天我们分头找邱姑娘要紧。日后重聚,我们三人再一起喝一杯!
好。凌厉再行一礼。邵大侠路上小心。
邵宣也也抱拳道,凌兄弟也保重。后会有期。
凌厉沿着小道,独自北上全文阅读。这是走过的地方——刚来了几个月,又要北上了。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他想。最好是早点把广寒找到。可是——谁知道呢。他苦笑。我自己只怕还麻烦不断呢。伊鸷堂是跟我没完的了,别的还未算呢。
正念及此,忽然身后有人大声喊凌厉,他登时停住了脚步。身后极快地飞扑过来的是苏扶风,到他近前,陡地刹住了,头发衣裳瞬间都摆回了原状,分毫不乱。
苏扶风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倒不笨,终于把姓邵的支走啦?
你来干什么?凌厉不豫道。你跟着我们?
是啊。苏扶风毫不隐瞒。你们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是不知道,不过你们又折回来了,我既然看见,当然就跟了来咯。
你倒是开心得很。凌厉的口气显然毫不开心。你不是有任务在身么?
嗯——是啊。不过既然跟伊鸷堂结了梁子,也没法叫他们找人了,我只好先回去,就说人没找到,没法下手咯。
开什么玩笑!凌厉道。你就这样回去,大哥能饶过你?
苏扶风一笑,语气随即转为柔和。那你陪我回松江去啊?
我没有时间。凌厉道。你明知我要去找人。
咦,你还要找人?苏扶风道。姓邵的不是去找了么?
我们分头找。
你是不是太闲了?苏扶风道。那个不是邵宣也的女人么?你又多管什么闲事?
凌厉看了她一眼,转开道,你又来管我什么闲事?
……我还以为你故意支走他,是要回来陪我的。苏扶风显然有点儿失落。
凌厉语塞了一刹,缓了一缓,道,扶风,我知道你不是夹缠不清的人。现在我们各自都有事,所以……还是就此别过,分头办自己的事情吧!
又何必这个口气。苏扶风喃喃地道。我只是……误解了你的想法,又做了场梦罢了。那——她突然又抬头,展颜道——我陪你一起去找人,可以么?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一个人会有危险。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最多我……不在你面前出现……
凌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看了她一眼。他记得很清楚,分别的时候,她完全没流露出半点哀怨的样子。无论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他都相信她不是那种还会回过头来纠缠自己的女人,甚至哪怕真的偶遇了,也会绕着走才对。现在的苏扶风,却出乎意料地并非如此。
他有点无奈,只得道,我从没说不想见到你,只不过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像你。而且我也担心你若是完不成任务会怎样。你的任务,期限是几时?
没有期限的。苏扶风愉快地道。
怎会没有期限?凌厉皱眉。
本来是半个月,人在临安。苏扶风正色道。但是我到了临安之后,依据他们给的地址并没有找到人;我当时一边打听,一边传书回去告诉大哥此事。大哥也传信回来,说委托人的意思,这个地址也是很久以前的了,人不在的话只能慢慢找。期限便取消,只是叫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出那个人来将之除去。
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有何特征?我或者记得的。
苏扶风一笑道,我偏不要你帮忙。临安城里我早打听遍了,心里也有点数,你这个住在荒山里的九成九是没用的。再说,我也不想再把你扯进这些事情里来了——既然当初,你走得那么坚决……
她似乎难过起来,注视凌厉的一双眼睛。凌厉也注视她。往日的一切又在他心里微微泛出了颜色来。他抚了抚她的脸。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许苏扶风是为他想得最多的一个——也是为了他,最不顾一切的一个。
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走了么?她着急地问。我真的不会拖累你,你放心,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走一段,我会帮你一起找人——最多十五天,我一定自己离开,回来继续完成我的任务。
你的玩心未免太重了吧。凌厉失笑。一来一回,你不是要耽搁人家一个月?
你别这样,你……你究竟答应了没有!苏扶风像小姑娘似地好像要哭起来。
凌厉转过身去。走啊,多说什么。你是越来越不像以前那个苏扶风了。
苏扶风高兴地跟上去。因为以前——以前我知道你就算离开我,也是暂时的。但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一旦与你分开,还有没有机会重聚了。她说到后面,语调又伤感起来。
我说的是你完成任务的作风。凌厉道。你刚出道时一个月连杀四人,现在那劲儿都哪去了?那时你还不是金牌杀手,现在坐了这个位子,反而对不起这块牌子了?
什么金牌杀手,我是不在乎的。苏扶风道。我入会是因为你带我去的,杀人是因为你也这么做,而且每次我回来,你都会在,我当然动作快了!现在你走了,我早就懒了,什么也不想干。这次任务在临安我才接的,因为听说你在这里么!
凌厉只好笑笑。看起来我从前待你还真不错,甚至有点太好——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说你做那些都是因为我,那么为什么当初我走的时候,你拒不离开黑竹会呢?
我……也不知道。苏扶风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这样走了。有时候我很奇怪,愈是离不开你,愈不想依赖你。愈是在感情上离不开你,愈想将其它一切独立出来——想证明我是靠自己存活在那个组织里的。
幸好你是那样的人。凌厉笑道。不然我不知更要累多少。
我如不是那样的人,你就不会为我累了。苏扶风道。你根本不会青眼于我的。
谁说不会呢?凌厉笑笑,伸手去搂她的肩膀。起初我看上你,可不知道你日后会是怎样的人。
苏扶风靠在他怀里。你不是看上我。她轻声地道。你只是像看到别个女子时一样,想得到我罢了。
凌厉心下叫她这轻微的语气竟激得一震,不知为何,手臂一松。不过他随即还是搂住了她,口中调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也不是见到什么人都这么想的。你竟吃醋了,这又是见所未见。
我没有。苏扶风道。就算有,也抵不上我离不开你的情绪之万一。
凌厉不再说话。他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虽然怀抱着这个女子向前走去,但却有种前所未有的痛楚感,一直往心底钻了下去。
我让她跟着干什么呢?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广寒还下落未卜,我如何又能与本应已断绝关系的旧好调起情来了?我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我却偏偏没法完全拒绝!我这个样子,就算找到了广寒,又怎么面对她?
他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心。他想我决不碰她。这一路,绝不与扶风再像以前一样,哪怕一次也不行。纵然我以前不是什么好人,现在我却不能碰到她就将所有更重要的事都抛却,都忘记了啊!
然而这个夜晚他禁不住又在月下的庭院亲吻苏扶风的时候,他发现这种改变对他来说真的太困难。苏扶风轻呢着话语,闭目依在他怀里,这一切都像任何一个没有心事的夜晚一样,以至于他脱口就说,这么晚了,我们……
苏扶风等着他把这句话说完,可是凌厉却偏偏突然停住了。她只好睁开眼睛看他,只见他好像是呆住了在想什么,完全忘了把话说完。
怎么啦?她又靠下去,巧笑着。怎么不说了?
凌厉好像是回过神来。我是说……他停顿了一下。我是说,这么晚了,我……就不送你上楼去了……
苏扶风惊诧地从他怀里站出来,看着他一双几乎有点茫然,也因此而陌生的眼睛。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她总是平静得很快。当然。她说。那我自己上去了,你也好好休息。
凌厉仿佛全然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一个人坐在了庭院里。他坐了半夜,直到寒意已逼得他略微发抖,他才终于低下头去,将脸埋在自己的掌中。
广寒。他想。你究竟在哪里呢?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才会是最最干净的我啊!
第二天他什么话也不说。他想,他已经彻底没有了调笑的心思。苏扶风也沉默。她是知道他的。
前一晚他坐在庭院里,她自然从房间里看到了。他不睡,她自然也不会睡。她能感觉到他真实的改变。有什么事能令他变成这样?她想。难道——难道他真的遇到了——所谓——某个能改变他的人?但是如果是那样,那个人又去了哪里?难道是拒绝了他么?他如此心焦地找邵宣也的女人,难道他喜欢的竟是她?但是——以凌厉的性子,他还不至于会抢别人的人吧?
苏扶风是不会问的。她不过问他的任何事情。往日他失踪十几天甚至几十天,她也绝不会问他去找了谁。此刻他沉默,她更不会开口。
这日傍晚两人渡江。第三日——连续两天苏扶风只是看着他在每个经过的地方焦急而又不得不仔细地打听。她想不知此刻他心里有没有在怪我,因为倘不是我,他也许会走得更快些,离他要找的人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