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意思,先逼到再说。卓燕笑笑。所以——程左使,你是决定自己与我去呢,还是让我自己找些人去?卓燕顺手也指了指后面原本极无辜的许山等三人。
……好,我去。程方愈终于决意将此事看作一场特殊的对决。那么,我也带三个人。他说着,从自己身边那几人中点了三个。就你们吧。
喂!邱广寒眼见这两伙人气势汹汹地便要走,连忙喊了一声。先说好,喝酒归喝酒,你们给我出谷去。要吵架,我也管不着,但是不准给我动手——明天早上都来我这里报个到,动过手的就别怪我找哥哥告状去!
知道啦——卓燕拖长声调。“不论以何种理由,皆不得不听二教主安排与号令”的嘛,我最讨厌动手了——若不是教主定要我配着左先锋的刀,我连刀都不带——是吧,程左使?
程方愈思忖着若动手,自己恐怕真的比不上他,自然也答应得很快。邱广寒只好叹口气道,那你们去吧。
她不知道,这一顿酒,会为程方愈日后诸种抱怨卓燕的话语里再增多一条内容。
“你根本不知道,单疾泉就是那种你分明知道他已经放好了圈套,全无好心只有歹意脸上笑的全是假惺惺,却仍然不得不往里跳而且回头你甚至绞尽脑汁也没法想出他什么坏话——的那种人。”
而卓燕第二天见到邱广寒却只说了一句话。
“还好我这里六个组长有三个不在……”
邱广寒虽然没有马上理解,却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倘若六个人都在,只会比三个人更糟糕,再往下推,就是说——这三个人都不如不在。
她心里窃笑。许山等人当初不服凌厉,现在不服卓燕。并不奇怪,所以——卓燕被灌成那个样子——干脆是他们伙同程方愈四人一起的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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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不远的小酒馆,天色暗了仍是客流如织。方圆数里仅此一家的地方。终究生意不会差。
显然,程方愈这边的两名组长是熟客了——刚刚踏入酒馆就被迎了进去。
好久没见你们来了。那掌柜的见了。笑嘻嘻地招呼。今天你们自己来?
程方愈微微皱了皱眉。“自己来”,很明显,以往一直是顾笑尘带着他们来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指的大概就是这种吧?
两名组长也微微有些尴尬,一人道,嗯,我们……自己来了。
这话却其实不妥,他们若是“自己来的”。那程方愈又算什么?一句话倒把他说得与他们平了级,换了别人,怕是要心中不悦。
但程方愈于此,倒当真没有半点在意的样子。其实于他来说,纵然手下这些组长对自己有何不满,他亦不会感到奇怪,因为这几个自顾笑尘手下转来的组长当年无一不是在青龙教中比自己职阶更高的,虽并无直接做过他的上级,但自己一跃而成为青龙左使,却也终是件叫人嫉妒之事。旁人只道他与顾笑尘共事已久。人头相熟,接手必快,却未曾想这些人会拿什么眼光看他。当然。没人敢违抗他——却至少也会在心里说说他运气好吧?
他并不想在自己原来的人与现今顾笑尘这边转来的人之间分亲疏,所以这一次选了三人同来,也并不是只选了自己人——倒有两个是顾笑尘这里的。这也难怪,顾笑尘带出来的人酒量不好也很难。他看见这两人与酒馆老板这般熟稔,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相较而言,他与另一名组长,便成了配角。当然还有更为配角的——卓燕。
八个人,一张略宽的桌子两边各扯一条凳,再在首尾各加一位子。便坐了。几人把程方愈让在上首,至于卓燕。则没那么好运气——上首两侧的位子很快被三个组长占了。卓燕等三人只能随后依次坐下。
几位还是老规矩么?掌柜的特地绕了过来,很殷勤地笑着。
程方愈抬眼。看着卓燕。你提议的,你说。
卓燕当然想问一句“什么是老规矩”,但他万万不想靠上任何一句能令人想起顾笑尘的言语,当下只得道,你肯赏脸来,怎样都行。
程方愈不显著地勾动嘴角。怎样都行是么?
是。卓燕知晓这是句把自己推下深渊的话,但既然已说了,多扭捏也是徒招人厌,倒不如爽快应答。
好。程方愈抬头向那掌柜。老规矩。
两名组长对望一眼。程方愈又转了回来,向两人笑笑。如果规矩没变的话。
没变过。这庞姓组长说话时,微微喟然。显然,他一坐在这里,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顾笑尘。
不多时酒已端上。八壶酒,八个酒杯,放至每人面前——更有一大坛,放在了桌子正中。
我来说规矩吧。程方愈道。首先,每人面前的这一壶,自然是要自己喝干的。至于中间的这一坛……
他环视了一下众人。诸位互相之间,也许相熟,也许不相熟——这都不打紧,因为等一下,自我左首边,庞组长开始,便依次可以向在座任意一人提一个关于他自己的问题。这个被问到的人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若不愿说出答案,或说了谎话,便只好叫他喝酒。反之,则那个提问的人罚酒。
但是,怎知道他回答的是不是实话?一人问道。
此刻我们在座八人,只要有四人认为他说的是假话,那他便要喝。不过照以往情形来看,大家兄弟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多数都是实话。程方愈说着抬眼看了看卓燕。单先锋。他特意强调道。教主既然让我们和睦相处,我想以此办法多相互了解,该不是坏事,对么?
卓燕笑笑道,是个好办法。我这个人酒量不是太好,倒希望你手下留情。
还没开始喝,便先说丧气话么?程方愈说着,拍开中间酒坛的泥封。
这边的许山等三人互相看了眼。程方愈自然还没胆擅自将卓燕怎样,但合力将他弄醉弄倒,让他难堪,总还是有把握的。
先自饮了少许,下酒配菜亦消去一些,左面庞姓组长先开口道,那便由我先开始吧。他说话时,早便直直地盯着卓燕。
第一句话,自然是要问单先锋的。敢问单先锋——你给朱雀山庄做走狗,做了有多少年?
这问题本身虽没什么,但语气与用词,却显然挑衅意味十足。卓燕只觉自己右边的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要发作,手快自桌下一把按住他,面上却微微笑道,你们今天是非要灌得我回不去了是吧?
其他几位都是老熟人了,就只单先锋,还不甚相熟。庞组长道。单先锋若答了实话,不是就不用喝了?
卓燕右边这人仍是没忍住,喊了出来道,这规矩是没错,但你们上来就血口喷人,哪里是教主说的要和睦相处的样子!若单先锋答了你的问题,岂非等于默认你这辱骂!
庞组长脸色一沉,道,我问的是他,轮不到你多话!
庞晔。程方愈开口止住他。不要伤了和气。
倒不是我要伤了和气,只是——难道你们不知道他以前所作所为?庞晔已又向那出言相对的组长道。果然他第一天做了你头儿,你也便奴性十足地来替他说话了罢!
那组长更是怒而欲起,奈何手腕在桌下被牢牢捏住,竟是半分挣脱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而卓燕左手已端起面前的酒杯,不加停顿,向庞晔脸上倾泼而来。
众人都没料到卓燕会动这个手,意外之外,庞晔头急偏一躲,那酒并未泼到他,却泼湿了他身后的墙与半扇窗。这一下程方愈也微感勃然,道,你还想动手么?
而同时卓燕左手边坐着的甘四甲却忽然站起喝道,什么人!众人一惊转头,只见被打湿的半扇窗纸变得透亮了些,一个黑影不偏不倚地映在了上面。
程方愈才知卓燕并非是为了泼庞晔,微微赧颜之下也站了起来,正要去推窗看个究竟,忽然边上一个十岁左右道士打扮的小少年跑了过来,为礼道,众位客官息怒,外面的是我师父!
这小道士衣衫颇旧,面色却白净,只是有些偏瘦,一个道髻挽在头上,手上还拿着一个似招魂蟠一般的行头。他早先进了这酒馆已有一会儿,众人见他似是在各桌间走动想要替人看相,但一个小小少年,谁也并未放在心上。
只听卓燕道,令师在那里似乎站了很久了——外面风大,为何不带他一起进来?
小道士有些紧张,道,师父从来便这样的——都是我一人进来。我亦只在此转一圈,若无生意,便去别处了。他说着,微微低头,道,几位要不要算个命?
我们对这个没兴趣。甘四甲回绝。
真的不看么?我……我看各位客官面色都不好,恐怕今晚就有劫难,当真……
你个小道,不要给点好脸色就信口开河!甘四甲怒道。爷们喝酒没空听你罗嗦!
小道士似乎咬了咬唇,还要再说什么,只听卓燕接了一句,我倒想听听今晚的“劫难”,是怎么回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