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香穗,你回去再睡一会儿。”许清明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我去看看什么事儿,很快回来。”
许清明跟着几个警察一起离开,天冷,都没让陆香穗出门,还体贴地给她锁好了外面的院门。陆香穗本来以为,他顶多一会子就该回来了,然而等了又等,许清明却一直没有回来。
许清明没回来,当天上午却又来了两个警察,围着许清明昨晚开的车拍了几张照片,里里外外看了一番,就说要把车开走调查。陆香穗追问了半天,警察告诉她说,许清明昨晚撞死人了。
陆香穗一听就来气了。
“胡说八道!”
“噫,怎么说话呢?”其中一个小警察说,“昨儿晚上撞死的,有目击者,黑色轿车,撞完人跑了,虽然车牌没看清,但说的就是这个样子的车。许清明昨天晚上七点不到就从镇上离开了,他亲哥说的假不了吧?回到市区八点四十,这是你告诉我们的吧?时间也卡的上。从镇上到市区,晚上开车也就一个小时,他在路上将近两个小时才回来,肯定是撞了人慌张,不知窜哪儿躲起来定神儿,才那么晚回到家。就这,基本就能确定是他撞的。”
“你胡说八道!”陆香穗气怒之下,声音也高了几分,“黑色的轿车多了去了,到处都有,怎么就认为是我二哥撞的?他昨天晚上车胎扎了,换备胎,才在路上耽误了一会了,你们凭什么胡乱诬陷人?”
陆香穗根本不相信,半点怀疑也没有。许清明为人做事一向稳重,开车也稳重平缓,再说了,她二哥绝不可能做出撞人逃逸的事情来。
“你冲我们嚷嚷有什么用?我们办案讲证据,就出事的那路段,山脚旮旯的,大白天都少见轿车,更别说晚上了,一说是黑色轿车,马上就有人想到许清明,可巧他还正好在那段时间开车回来,出镇到市区他肯定要走那条路,路上还磨叽了那么长时间,不是他撞的你说是谁?”
就凭这?陆香穗冲口就想骂人。怪不得那么多冤假错案啊,合着办案的就是这么想当然来的?
“他开车经过那条路就是他撞的了?你有别的证据吗?没证据就别乱说话。”
“嗬,小姑娘家怎么这么凶?咱这方圆几个镇也找不到几辆轿车,人家目击者都说了是这样的车,你又怎么证明不是他撞的?”
小警察兴许也是年轻,居然跟陆香穗争执起来了。陆香穗又气又急,几步冲到停着的车旁,指着车窗说: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还说我这车里放了十万块钱呢,你刚才进去过,现在钱没了,那就是你偷的。你怎么证明不是你偷的?”
“行啦,都别吵吵了。”看着小警察梗着脖子涨红着脸想争辩,中年的警察说了一句,又扭头对陆香穗说道:
“我知道你急,可不是这么个急法,按现在了解的情况,许清明确实摆脱不了嫌疑。不过呢,我们也知道许清明他不是普通老百姓,当然也会慎重对待。我看你呀,有在这儿凶的功夫,还不如回去找人商量商量,这个事儿八.九不离十,你们主动找找对方,态度好点儿,多给人家赔点钱,有钱好办事,他也不会怎么着的。你得先想法子化解这事情不是?”
被撞死的是一个老头,大晚上的从亲戚家喝酒,醉醺醺骑车离开的,一直没回到家,家里人顺路去找,已经撞死在出镇的路口了,出事是八点左右,有过路的人远远看着说是辆黑色轿车。山区旮旯里,那年代摩托车都少见,更别说轿车了,而许清明恰恰有这么一辆黑色轿车。
警察先找到许大哥,许大哥起初紧张,一听就释然了,说不可能跟我弟弟有关系的,他七点不到就走了,八点钟时候他都该到市区的家了。
警察们不死心,天亮赶到市区一问,许清明八点四十才到的家,警察一听就更怀疑许清明了。想当然的推论,撞了人,惊慌失措躲在哪儿压惊,想法子掩饰,所以才那么长时间,不是吗?
陆香穗立刻便跟医院请了假,匆匆赶回镇上。她绝不相信这事情跟许清明有关,可因为担心许清明,又不由自主地紧张担忧。万一……
没有万一,不管怎样,她不能让许清明有事。
陆香穗跟许大哥商量了一下,决得眼下只能先静观其变,估计以许清明今时今日的身份影响,警察即便扣留他,案子没有定论之前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开车是小心,可别人不一定就规规矩矩走路啊,对方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许大哥坑着头,掩不住的忧心,“香穗啊,你也别急,万一……万一呢,咱就好好跟人家赔罪,多给赔点钱,实在不行把这店面、房子都卖了……”
“大哥,你别慌。我相信二哥,肯定不是他。”陆香穗说。现在钱当然不是问题,问题是,她相信许清明,如果真是他撞了人,他绝不会不负责任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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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香穗知道许清明如今方方面面的朋友很多,可她一向被他保护在象牙塔里,什么事也没让她操过心,她根本也不认识那些人,如今许清明有事,她连找人打听了一下情况都不知道找谁。她一边暗暗骂自己没用,一边呆在镇上的家里,心神不安地等待消息。
当天下午,钱卫东忽然找上门来了。许大哥去县里交警队打听消息去了,因为刚过完年,收购的生意清闲些,前边店面里只留下一个工人照看着,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妇女。钱卫东进了店里就大着嗓门对工人说要找陆香穗,还说是为着许清明的事情来的。
“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姐夫,他们不仁我不能不义,你说现在许清明落了难,我不上前谁上前?我不帮着谁帮着?”
陆香穗在楼上就听到钱卫东站在院子里跟工人大大咧咧地吆喝,见她出来,钱卫东迎了上来,一副十分关切的表情。
“三妹妹,你没事儿吧?不管事情怎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可别把自己愁坏了。”
陆香穗心里本来就烦躁不耐,一见他这副嘴脸,更添了几分厌恶,当着工人的面,也没让他进屋坐,也没称呼,就冷淡地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没事就好。你不知道,姐夫有多担心你。”钱卫东像是没看见陆香穗的冷脸一般,自顾自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三妹妹,事情呢我都知道了。要说这个事情吧……唉,也算是个劫,该道出事谁也避免不了。你呀,也别太烦心了。你说许清明也是,那李老头喝醉了,骑着车子乱撞,责任也不一定全在他,可他这么一跑,有理也说不清了。”
陆香穗静静站在门边,看着客厅里的钱卫东没开口。她心里琢磨着,今天这人做什么来了?特意跑一趟给她添堵?落井下石看笑话?
要说钱卫东有半点好心,陆香穗一丝儿也不信的。
“我寻思着吧,你一个年轻姑娘家,遇上这大的事情难免就慌张了,怎么说呢,你看你跟你姐,那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姐夫算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心里有多疼你你知道不?你也别担心,凡事有姐夫呢,不会让谁欺负了你。三妹儿,你过来坐着,咱俩好好合计合计这个事。”
钱卫东说着,冲陆香穗招招手。见陆香穗冷着脸没动,不以为意地一笑。
“看你,小时候我可疼你了,如今长大了,还不好意思跟姐夫亲了。”说着钱卫东掏出一支烟,点燃了抽了一口说:“我跟你说,许清明撞死的那个李老头,是我老娘舅门上的本家,算是亲戚道里的,当然啦,亲戚有远近,我肯定是向着你的。我晌午去了他家一趟,他家人咬牙切齿要许清明偿命呢。我看这个事儿吧,咱可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咱得想法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说是不?”
钱卫东说着站起来,瞅见院子里的工人已经离开了,便大着胆子凑近陆香穗说:“我看你赶紧拿一笔钱出来,先把李家人安抚住,李老头反正是年纪一把的,死都死了,他儿女也无非图几个钱。多给他家里一些钱,叫他们先松了口,两家人私底下把事情了了,我去给你在交警队找找关系,叫他们通融通融,罪责也就轻了,咱看看能不能把许清明捞出来,起码也减减刑。”
这是来诈骗来了?陆香穗才这么想,钱卫东却站起身走了过来,他见陆香穗一直没吱声,寻思着陆香穗一个年轻姑娘家,忽然摊上事,一准是六神无主慌神了,对他来说可不是个机会吗?
看看眼前的少女,苗条秀丽,身材玲珑有致,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搁在这镇上那些粗糙的村姑农妇之间,简直就是绿叶丛中一颗红艳水灵的鲜果,让人心痒难耐。
于是钱卫东忽然挨近了她,伸手居然往她脸上来了,眼看着恶心的手指就落到她脸颊,陆香穗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耳边听到钱卫东嬉笑的声音说:
“三妹儿,就算许清明进了大牢也不怕,他出了事儿,他那些钱不就都落你手里了?你看你,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读过书,长得又漂亮,手里再有钱,你要什么样的日子没有?再怎么说,还有姐夫疼你呢,哪能让你受一点委屈?”
陆香穗厌恶地退出几步,心里琢磨着钱卫东一准是见许清明不在,家里没男人,色胆包天想趁机欺负她。眼角瞅见许大嫂拎着一只老母鸡从外边进来,陆香穗心思一转悠,几步跑过去把那鸡拎了过来。
“哎,香穗儿,你拿它做什么?这鸡撂蛋,好多天都没在家里下蛋了,我抓回来关它几天呢。”
“大嫂,撂蛋的鸡,杀了炖汤算了。”陆香穗说着随手往屋里一指,“你看,咱家来了贵客。”
许大嫂瞅了一眼站在屋里的钱卫东,心里有些疑惑,她记得陆香穗一向跟陆家的人不来往,尤其钱卫东上次还来讹钱来着,这会子眼见陆香穗笑语盈盈的,心里一下子也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放心,索性就跟着陆香穗后边看着。
陆香穗也没赶大嫂走,她随手拎了厨房的砧板,摸起菜刀,进了屋往茶几上一放,笑了笑对钱卫东说:“姐夫,你这样关心我们,我把这鸡杀了招待你吧。”
钱卫东对她这样忽冷忽热一时摸不着头脑,见那小脸上笑容美得惊艳,还寻思她左不过一个年轻姑娘,被他哄住了呢,心里一阵得意,忙说:“哎呦,你一个姑娘家,干净漂亮的,哪里杀得了鸡呢,你要吃鸡,姐夫给你杀。”
陆香穗也不接话,一只手从翅膀根抓紧了那鸡,就在钱卫东话音刚落,她忽然把那鸡往砧板上一按,手起刀落,眼睛都没眨一眨,干脆利落地一刀剁掉了那鸡的头,一道刺目的鸡血喷涌而出。
鸡头剁掉了,鸡身子却还在绝命地挣扎着,陆香穗就在剁掉鸡头的一刹那,动作利落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茶壶,把那鸡放在壶口,小脸上带着些怡然的笑意,看着那喷涌的鸡血飞快地流进玻璃茶壶,很快就流了半壶鸡血,她笑盈盈地端起茶壶,摇晃着里边的鸡血递到钱卫东眼前。
“香穗,你你……你一个小姑娘家,还敢杀鸡?”钱卫东脸色都变了,忍不住有些发抖,他不怕杀鸡,他一个杀猪的屠夫,每天红刀子白刀子的,可看着陆香穗剁鸡头那狠劲儿,他着实惊住了。
“杀鸡算什么?你等我拿解剖刀来,我能把这鸡皮完完整整地剥下来。姐夫你不知道,我怎么说也读的卫校,在学校里经常解剖尸体的,别说鸡头,人头也照样给他剁下来,尸体解剖开了,心肝内脏都给他割出来,拿福尔马林泡在玻璃容器里头,常做的事儿。割内脏你要小心,不能给他割破了,割破了就不好看了,要完整的,人头一般不再解剖开,也拿个玻璃容器泡上,咱们学校解剖室里一溜儿的人头。”
她说着,笑眯眯地把手里的鸡血晃了晃,往钱卫东眼前送,钱卫东忽然捂了下嘴,想吐。
眼梢扫到大嫂已经捂着嘴跑出了屋,陆香穗把手里控干了血的死鸡砰地往茶几上一丢,转身就走。
“你等着,我去拿解剖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