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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来来回回帮石怀玉搬了好些账本册子,看着这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豆子就头疼。可听石先生说,这些账本册子夫人都要看,豆子便吃惊:“石先生,您是说洛家的生意都是夫人在看?”
石怀玉是洛府的大管家,听闻过往也是经营上的一把好手,踏雪和其他跟来伺候的人都恭敬得唤他石先生。
豆子从善如流。
只是早前一直听说夫人是首富洛家的女儿,却不曾想,这洛家的经营之事都是夫人在看?洛家既是国中首富,生意自然遍布全国,不说千头万绪,光说夫人是一个女子,在商言商,手下哪个老辣的管事不是老奸巨猾,愿意服夫人管?
光是这一条,恐怕就诸多阻力。
即便有洛老爷子帮衬,夫人要掌整个洛家哪里是易事?
可看石先生对夫人的态度,又不像虚与委蛇,却不知旁人如何?
石怀玉正好应他:“自从老东家三年前中风,理不了生意上的事,这洛家的经营便悉数都是东家自己在看。”
洛老爷子中风?
豆子意外。
这些事情早前并未听坊间说起过,可这么一来,豆子更为错愕,那夫人岂不是连洛老爷子的帮衬都没?
豆子有些担心。
这几日同夫人相处,已经全然将夫人当成了自家人。再加上桃核镇的疫情和先前流民的处理,豆子都全程跟着,眼下,夫人在楼兰和豆子中的地位俨然已有要超越侯爷之势,便也跟着担忧起夫人的事来。
豆子忍不住问:“夫人能看得过来吗?”刚说出口,又意识到不妥,便又补充道:“洛老爷子经营了几十年,自有屏障在。可夫人,毕竟是个女子……”
石怀玉笑笑:“这三年来,洛家生意蒸蒸日上,豆子可知为何?”
豆子摇头。
石怀玉继续笑:“洛家生意做得大,老东家耕耘了几十年,条条框框都订了下来,不出大错,亦不会有大的起色。东家虽是女子,却自有女子的心细,察老东家之所不察。年少者,初生牛犊也,既胆大又心细,反倒给洛家抢了不少机会。自然,这其中的学费也是教了不少的……”
石先生如此说来,风趣幽默,又藏了对夫人的赞许。
豆子便也跟着笑起来。
“昨日,我同楼兰都险些吓住,担心夫人出手阔绰,会将粮仓都搬空了。”今日同石先生熟络了,豆子许多话也敢说了。
石怀玉道:“只有她将旁人粮仓搬空的,没见旁人将她粮仓抄底的。”
商人本性。
豆子笑不可抑。
……
不多时,两人已抱着账册行至书房门口。
书房内烧着碳暖,窗户却未关严实,便于透风。
透过窗户看去,洛青婉看着账册,神色专注,仿佛心无旁骛。只是遇到有异的部分,见她眉头稍许拢了拢,伸手折了对角,便也不停下来,而是继续往下看去。
吴妈正好端了汤水,此时正在房中:“夫人,早起看了许久书了,伤眼睛。这炖的黄芪枸杞猪肝汤,您尝一口。”
先前周妈在苑中打扫见着了,告诉厨房的吴妈,吴妈便炖了黄芪枸杞猪肝汤送来。
“谢谢吴妈。”洛青婉放下手中册子,端起眼前的汤碗。
吴妈心细,这汤盛上来恰好不烫也不凉,洛青婉正好一口喝了:“好喝。”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吴妈高兴得不得了:“夫人,锅里还有,再给您盛一碗?”
吴妈眼中满是期许,洛青婉颔首:“好。”
吴妈满脸笑意,端着碗和托盘,春风得意出了书房,石怀玉和豆子便趁这空隙,抱了手中账册入内。
豆子不懂经营上的事,放下账册,问候一声便走。
石怀玉却是留下来,待得豆子掩门,石怀玉才道:“不是平日里最讨厌猪肝,闻都闻不得?”
洛青婉弯眸:“吴妈忙了许久,岂可拂了好意。”
石怀玉摇头。
“石叔叔,正好有事寻你。”洛青婉起身上前,从袖袋掏出那枚碎铁片来,递给石怀玉。
“铁碎?”石怀玉认得。
洛家是国中首富,也经营铁矿生意,而早前,石怀玉便是掌管着铁矿生意的大管事。铁矿是稀有资源,更是铸造武器的原材料,铁矿资源就似一块肥肉,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石叔叔也看过了,自然不会出错。”洛青婉道来:“这就是铁碎,早前我同盛明远去封地出巡,遇到暴雨,马车陷在水坑断了几根横梁,就在蒲县留了一夜。这片铁碎就是在蒲县拾到的。”
蒲县?石怀玉意外。
他并未听说丰州蒲县有任何铁矿的消息。
“早前忙桃核镇疫情的药材去了,昨日刚回府又遇到乾郡的流民讨粮,反倒将此事忘了,眼下才想起。”洛青婉继续道:“我记得石叔叔早前管过铁矿生意,也说过铁矿生意最是和其余不同,石叔叔可曾有印象?”
铁矿这样的资源,一向是必争之地。
燕韩国中的铁矿资源不多,便是不在洛家的产业里,若是有,石叔叔也应当清楚。
石怀玉摇头:“我熟悉近来二三十年的交易,蒲县并未有铁矿交易的记录,也未曾听说过蒲县有铁矿资源的消息。”
“是啊,”洛青婉悠悠垂眸:“若是蒲县真有铁矿,又哪里该如此贫瘠?”
是整个丰州都不该如此贫瘠才对。
“石叔叔,你暗中找人查一查,我觉得这其中有古怪。”洛青婉又叮嘱:“在此事未明了之前,切勿声张。”
石怀玉会意:“好。”
都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亦比马大。
洛青婉心知肚明。
建安侯府曾是三朝功勋盛极一时,一个盛极一时的侯府,又岂会没有秘密?
当有自持。
黄昏前后,卓青和陆子岩辞行。
“卓叔叔和陆叔叔不如用过饭再走。”洛青婉正好将二人送至侯府门口。
卓青和陆子岩今日都得了好苗头,心中正跃跃欲试。丰州城出行半日即可到曲县,曲县四通八达,若是能赶在今夜抵达曲县落脚,那么明日一大早便可启程。
今日所议的几件事若是能成,不仅眼下危机得解,还是绝佳的利好消息。卓青和陆子岩都是洛家的四个大管事之一,自然掂量得出其中深远意义,哪里还能按耐得住?
巴不得立即就脱手去做。
洛青婉也深知他二人性格,只是他们晨间才到,眼下又着急赶路,太过折腾,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其实哪里会如此着急,不过是卓叔叔和陆叔叔体恤她。洛家毕竟是商户之家,这建平侯府却是侯门,她一个商人之女即便嫁到侯府,为人处世也不一定容易,卓叔叔和陆叔叔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洛青婉想澄清。
卓青和陆子岩却都拱手。
“东家的好意心领了,来日再饮庆功宴。”
“东家勿送,就此别过。”
洛青婉心头微暖,方才想说的话也都隐在喉间,卓叔叔和陆叔叔的好意她心领便是,何必拂了他们的好意?
洛青婉弯眸:“那卓叔叔,陆叔叔,你们路上小心些。”
卓青和陆子岩也都笑起来。
“建平侯不是要同东家一道回门吗?”
“那我们在朗州恭候。”
洛青婉颔首。
“东家,老石,勿送了。”卓青撩起帘栊,和陆子岩相继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离,卓青和陆子岩透过车窗向外挥手。
洛青婉和石怀玉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巷口。
“东家何时动身回朗州?”石怀玉忽得问起。
“十月十五。”洛青婉记得盛明远如是说,“路上差不多正好两月路程,还能赶得及回朗州同爹和元宝一道守岁。”
洛家并无旁人知晓她不姓洛,只道她是舅舅的女儿。
当年北舆生变,她千里迢迢来燕韩投奔舅舅。
一晃都是许多年的事。
而舅舅膝下无子女,便将她当做是洛家的女儿。
故而她在旁人面前,她一直是舅舅的女儿,她也一直唤得是爹。
“小姐回门是府中的大事,需得好好准备一番。”石怀玉目露笑意,温和道:“府中许久没有喜事了,正好借此热闹一回。兴许,等见过女婿,老东家的病情便也跟着好转了。”
是华语唤的是“小姐”,而非“东家”。
是家中长辈口吻。
洛青婉微顿。
片刻,才羞赧低头,脸色一抹红晕:“那有劳石叔叔安排。”
石怀玉双手覆在身后,仰天算了算:“明日便是十月初十,离十月十五也不过几日了。东家,我明日便先行启程回朗州,也命人将府中好好布置一翻。再怎样,建平侯也是国中世家大足,我们丢东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