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内茶香萦绕,这茶叫云雾茶,乃是云雾山上的一株百年老树所得,据传闻要在三月三之前,让妙龄处子上那陡峭的云雾山上采摘,经过三揉三制才有这价值千金的云雾茶,这在平常人眼中望之不及的茶叶,但在户部尚书崔万之家中也不过是止渴生津的物件罢了。
只是今日和崔万之共饮这茶水的,却是本文的男主宁王。
说起来崔万之的嫡女便嫁入了王府成了正妃,虽说崔万之本不欲和宁王结亲,奈何自己的闺女却不答应,在盂兰节上自家闺女对当时的宁王一见倾心,哭着闹着要嫁给宁王,道是此生非他不嫁,崔万之无可奈何,便随了她。更何况自己和宁王有些暗地里的联系,有了亲属这层关系,也好遮掩过许多事情。
“王爷所谓何来?”崔万之道,“可是为了陛下废相之举?”
宁王轻笑,那张原本就光华四射的脸一下子华光尽显,连崔万之都忍不住赞一声,当真是风华无双。
“皇兄这次可是开天下之先河,创万世之举。”宁王讽刺道,后来又接了一句,“也注定要被天下文士所不满。”
“不满?”崔万之反问道,“那不是王爷所求的吗?”
崔万之从女儿成了王府正妃的时候便已经倒入宁王麾下了,毕竟就算是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也比不过权倾天下的外戚,女儿坐稳了宁王府的正妃之位,那便是未来的皇后,儿子在陛下身边任侍读,颇得陛下欢心,便是后来宁王事败也不过丢弃个女儿而已。
赌场上没有真正的赢家,真正的赢家便是所谓的庄家,不论赌客是输是赢,庄家都是屹立不倒,自认为天下士子代表的崔万之自然也深知这个道理。
只不过此次陛下废相便有些逆了这位崔庄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很多读书人一生所追求的,而这其中,成为一国之相便是读书人最大的追求了。
而今天皇上要将这读书人放在心尖尖上的东西给弄走,便是如今身为户部尚书的崔万之也忍不住恼怒非常。
听到崔万之的话,宁王依旧轻笑,“朝中文臣大多不满,国子监以及京城一些书院也多有喧嚣。”
“哦,京城的消息竟然传得如此之快?”崔万之抿了口茶水,“恐怕王爷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宁王安静道,“本王自然没出什么力。”宁王在“没”字上加上了重音,“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下,现在京中文官和士子俱都群情激奋,他们自然需要崔尚书这样德高望重之人。”
听闻此话,崔万之得意的摸了把胡子,“鄙人何德何能?”
“纵观全朝也就尚书这样的人才当得起如此请托了。”宁王轻笑道。
崔万之轻笑,脸上的皱纹也疏散开来,和宁王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却没接下去说什么了。
等到宁王走后,崔万之面无表情的思索着,虽然皇上此举有为天下公制,但若是如宁王所言,身为六部堂官的自己去宫门口聚集官员闹一场,也当真不成体统了。
不过这法子倒是可以用在那些年轻官员身上,反正朝中也不缺那些五六品的官员。
出了门的宁王自然不知道崔万之的想法,只不过崔万之的想法他也可以猜到几分。
“那老狐狸自然不会自己出头,顶多鼓动些许官员去宫门口闹一场罢了,端的打的好主意,两头下注,稳坐钓鱼台!”
宁王的身旁的谋士道:“王爷不必如此,崔尚书如此这般,必定不能长久。”宁王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金碧辉煌的尚书府,眼中的意味不明。
“此事,崔万之肯定会插手,不管崔万之怎样,只是我这皇兄在士子中的名声恐怕是……呵呵”
夏史记载,宣宗八年,宋相通敌,宣宗欲废丞相之职,群臣反对,众人积奋,遂于左顺门跪立,恳请宣宗收回成命——《宣宗本纪》
林墨盯着魏峰,看着魏峰脸上一脸的惊慌道:“你是说,朝中五六品的官员聚集在左顺门,恳请朕收回成命?”
“确实如此。”魏峰一边回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陛下的脸色,文官去左顺门这种地方闹事,着实有些不妥,便是有天大的事情,这些文官也太不晓事了,这样的致陛下于何地?文官是得了一个清正耿直的名声,陛下若是对他们动手便是不听劝谏,罔顾纲常,若是不予理睬,这事情便闹的越大。
魏峰有些担心的看向皇帝,若是陛下大怒要惩治这些个官员的话,自己应当陈述利害让陛下知晓其中干系,莫不能让那些人污了陛下的名声。
只是魏峰没有想到陛下不仅没有发怒,反而饶有兴趣的发问,魏峰虽然不解陛下的意思,但依旧照实说明。
林墨听了魏峰的讲述心有点痒痒,这种大臣跪谏只有在电视中才看过,林墨有点想去瞻仰一番。一般在电视剧中,皇帝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劳民伤财的事情,便会有一堆的文武官员在宫门口跪谏。只要出了这事基本上九成九,皇帝都是昏君。
想来自己干的还是不错的啊,第一次出手便这么犀利,林墨沾沾自喜中,甚至打算去那里凑凑热闹,也去看看这些个臣子是怎么个跪谏的。
“走,去左顺门!”听到这话,魏峰顿时大惊,若是陛下去了左顺门和臣子有了冲突怎么办?便是十个他也耽搁不起啊,就算没有冲突,若是有人直言此时,惹了陛下发怒将他们全部处置,便是明君也逃不了史书上的一笔!
正在魏峰苦苦劝着林墨不去左顺门的时候,苏长风也没有歇着。
此次左顺门之事,苏长风已经告诉了自己的师父和师弟,他师父自然对陛下废相多有微词,但听闻自己的大弟子说道,此事陛下与其一起商议的,便也不置可否了。毕竟天地君亲师,若是天子一意孤行,这谁也改变不了,况且听长风说,陛下所置内阁颇有条理,问了苏长风几句关于内阁的事情之后,苏长风也一一说明,显然此次事情,陛下已经计划许久,就要开始收网了。
苏长风看着眼前自己最为亲近的人说道:“师父,此次左顺门之事,恐污陛下之明,长风欲求一事,以解陛下之忧。”
苏长风的师父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徒弟,轻轻点头,以前的垂髻童子变成了如今独挡一面的尚书。
苏长风的师父戴望乃是如今的大理寺寺卿,以清直闻名于朝廷内外,曾在地方任官三年,卸任时,万民来送,所得万伞之类的更是数不胜数。后加大理寺寺卿,添正四品。
大夏朝的一品官职大多是虚职,仅有一个丞相乃是一品官职,至于一部堂官自然便是二品,因而正四品的大理寺寺卿也算的上位高权重了。
此次左顺门跪谏之人便无一个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多的便是五品六品,大多都是各部的给事中(言官)以及一些翰林学士,其中还有些七八十岁模样的老人,如今烈日当头,似乎有些熬不住的模样了。
苏长风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一时间有些怜悯,也不知道是怜悯这些苦苦求个清直名声的官员,还是怜悯那些被人以巧言骗入此中的官员。
见穿着二品官服的苏长风走了出来,原本跪的整整齐齐的官员们都有些骚动。只是陛下若是有旨意,来的应当是内侍,官员队列中有一人看向苏长风问道:“苏尚书所为何来?莫不是想和我们一起请命?”
苏长风认出来这是户部的一个给事中,却并没有答话。
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记得密密麻麻的纸张,见众人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便开始念起来。
“户部给事中张永,曾受客商吴文品纹银三千两,以求为客商之子求得举人功名。”
此言一出,原本安静的官员一下子喧闹起来,众人都将目光转向那位刚才出声的人,很明显刚才出声问苏长风的人便是张永。
那张永听闻此事大惊,连声道:“苏尚书你便是一堂之主,也不能这样造谣诬陷于我!我何曾见过客商!更何曾收过千两纹银!”
苏长风没有去理会张永的叫嚣,继续念着:
“刘芳,工部员外郎曾借官职之便利,谋夺商户柳七家产,所得除良田千亩之外,共计纹银三千两。”
这时候众官员便朝另一个地方看去,而他们视线所交的那位官员已经两股战战,脸色也惨白的如同白纸,众人便知,苏长风所言不虚。
见此情景,众官员中心中有鬼之人都在心间发颤,那些心中无愧之人则好奇的听着苏长风念下去,一边朝那些被苏长风指明点出的官员投出不屑的眼光。
见此情景,那些奸猾之徒都知晓,此次自己不但挣不到一个清直的名声,恐怕连自己的前途都断了,一时之间便有多人面如考妣。
而在他们不远的身后,林墨看着依旧在诵读的苏长风不经感叹道,果然是除了男主最牛逼的男配啊,连装13都装的这么有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