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吱嘎
夏炎手捧着“大虚景皇夏盛”的灵位,来到了皇宫边的宗庙。
护行的一千侍卫在两边列开,这些不是白羽军,而是绝对死忠于皇宫的死士。
皇后推车,
皇帝将灵位放到宗庙之中。
然后,他向后招了招手,喊道:“夏治,领你弟弟妹妹过来。”
那位暗沉锦袍的大男孩应了声“是,皇上”,随后极有气度地领着夏尘和小吃货,来到了宗庙里。
夏炎仰头看着前方,那堆叠起来的灵位...
能够入宗庙的,多是贤明至少无错的宗室了。
大虚王朝一向重血缘重先祖...
比起虚无缥缈的神鬼,他们更相信祖宗在天之灵会给他们带来好运。
夏炎忽道:“跪下。”
现场鸦雀无声,这皇帝虽未及弱冠,体弱多病,白发丛生...但却有一股奇异的魄力。
三个孩子顿时排成一行跪了下来。
夏炎道:“记住,这里是夏家的宗庙,这里供着的每个人都和你们流着一样的血...
你们若真当得起夏姓,死后亦会来此,接受后人祭拜。”
夏治神色严肃,仿佛跪在这里,就是跪在一尊心底最敬畏的神像之前。
夏尘双拳捏紧,外表平静,然双眸里却闪烁着一种热血的光芒。
小吃货有些茫然,抬头盯着作为祭品的水果,然而这些天她好的吃多了,对这等不算多出彩的果子已经看不上眼了...
旋即,她感到气氛有些不对,顿时缩了缩脖子,摆出很认真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也该像两位哥哥一样,可是她心底怎么都没那种严肃的感觉。
夏炎抬头,看着这诸多灵位,沉默了很久...然后道:“磕头吧。”
...
...
沉默的时候,夏炎已经用目光在朝天都的版图上巡视了一圈。
来了...
敌人果然出现了...
这第一波敌人竟然大多是在朝天都内,或是周边。
他们的目的显然是制造乱势。
但夏炎并不太意外,
大兄、以及父亲多是将精力耗在了内斗和与太虚仙宗的争斗上,而邻国却在经历了“黑暗混乱的厮杀后”形成了凝聚凡人与修士的利益统一体...
他们布局这么多年,自然在邻国有着大量的间谍,此时爆发出来,自然会形成这种乱势。
夏炎利用“神秘古树”默默注视着,迅速观察着,
然后直接对望山君传音。
“白羽军正在东城校场集合,人数六千,去杀光,来得及的话...可能的话,尸体打包,我会派人去取。”
正在南城区宅子里大刀金马坐着的望山君猛然弹起,眼中闪过冷冽的凶光。
然而...
主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西城区,天香楼一楼的小厮正在准备放火,三楼的一名妓子正要去水井里下毒...找出来,杀了。”
“西城区,有大概十多个人在暗中散播谣言,说皇都有恶魔,大乱将至...找出来,剁碎了。”
“西城区,星河街胭脂大道四十三号府邸,有人在鼓动暴民,说些晦涩的教义,大概是奴国七曜太阳的教义吧...找出来,烧了,送他们去到神灵的怀抱吧。”
...
...
一道一道命令下达。
望山君愣了下...
他仰头看了看天,只觉有一种“主上时刻注视着这片大地”的感觉。
他心底越发敬畏。
如今,他已经知道主上的真正身份乃是皇宫里那位被视为废物、未及弱冠的皇帝,更觉神秘莫测。
难道是白帝夺舍了那位皇帝?
还是那位皇帝是白帝投胎转世?
再或是其他可能?
然而,他脑海的这些思绪瞬间闪过,然后便开始井然有序地分配任务。
随后,一道道身影飞掠出了此处的府宅,旋即便是没入阴影,在这白雪皑皑犹然未曾化去、天寒地冻冷风割人如刀的世界里,遵循皇命,杀人...放火...
...
...
杜仇快疯了。
她虽依然维持着冷静。
但她作为皇室的眼耳,此时...却在开始接受到无数的信息。
每一条信息都要让她发疯。
因为每一条,都直指谋逆,直指皇宫。
她强压着心底的浮躁,开始将一道道秘令发下去,这些秘令会抵达暗卫手里。
那些暗卫会用自己在明面的身份和关系,以各种“合理的原因”同时发起攻击...
然而,杜仇还是不太放心。
虽说她脑海里还印着那位称呼她为“良家妇女”的大块头前辈,但这般忽起的攻势,让她嗅出了一股“世界大战”的味道。
这万万里山河的风云,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
她摸出了那块“传音的鱼儿玉佩”,对着鱼嘴巴道:“娘娘,朝天都内外,忽然多了许多心怀叵测之人...您,小心。”
声音传出。
杜仇才舒了口气,双手抓着闪烁寒芒的短刀,陷入了对战局的思索...
敌人是谁,这是第一个需要想明白的问题。
是奴国吧?
还是其他什么?
...
...
东城区,校场。
空旷的区域。
四周无人的环境。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白羽军大统领正在高台上,振臂挥舞着,“想要在这乱世里有一番作为,首先你得心大!”
“诸位当是知道,太虚仙宗被灭和皇宫脱不开关系。”
“而我们也算是仙宗余孽,皇室即便现在没有腾出手来对付我们,日后必会清算。”
“然而,他们错了。”
“这大虚王朝,已是漏雨连连的屋舍,距离坍塌已然不远!他们自顾不暇,还想招惹我们?”
“今日,我们就加把劲,帮助这未来即将登临此处的神明,趁乱攻下这皇宫!”
“神仙自有神仙对付,我们就杀他娘的皇宫侍卫,抢他娘的皇宫妃子,睡他娘的皇宫皇后...抢到就是得到,今日人人都可过一回皇帝瘾。
甚至还能让皇帝跪在你脚下!”
“哈哈哈哈哈”
充满蛊惑性的话语,以及白羽军六千士卒心底本身藏着的担忧,如今都被引爆了。
“杀他娘的皇宫侍卫!!”
“抢他娘的皇宫妃子!!”
“睡他娘的皇宫皇后!!”
“让皇帝跪在我脚下!!”
大统领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唇角欲要微微勾起一抹暗含野心的弧度...
只可惜,这弧度才勾到一半,一根尖锐的刺从他后脑勺贯穿,从嘴巴处戳了出来,连带着一蓬新鲜的血液混杂着口水一同飞溅而出。
大统领茫然的瞪大眼,痛感犹在,还未死绝。
然思维却凝固在那将死的刹那,若是无声地在宣判着他的罪。
校场高台下,六千列队的白羽军震惊且惊骇的看着这一幕。
之前高呼的声音亦是彻底消散了。
哧!!
又是一根利爪从大统领心脏处刺了出来。
紧接着...
那两根利爪骤然往两边做了一个拉开的动作。
哗啦
大统领躯体两分,被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两截躯体带着两只因死亡忽至而愕然和迷惑的瞳孔,血腥无比地分在两旁。
一个背后生着八只矛刺般尖腿的女子,笑意盈盈地走出,才踏出两步,那长尖的腿便是猛然张开,伸长抬高到近乎十米,而女子整个人则被高高悬了起来。
这正是蜘蛛女丰月,之前在封禅古山被南晚香成功忽悠的第一人。
哒哒哒...
八只矛般的长腿顿时迈开了,带动丰月身体在半空歪来扭去,
转瞬之间,蜘蛛女已经冲入了校场。
这时候,那六千白羽军终于反应过来了。
“鬼修!”
“是鬼修!!”
他们在慌乱之中,部分丧失了战斗的勇气,但还有部分掌控了“军阵之道”的小统领竟然还准备反杀。
然而...
反杀是不可能的。
反抗也是不可能的,顶多给杀戮者增加点刺激感。
就在士兵们才拔刀的时候,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压迫了下来。
校场四周的阴影里,校场高台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古怪且让人惊悚的怪物。
这些都是鬼修。
白羽军的士兵们瑟瑟发抖,胆小的甚至裤裆已经湿了,他们已经忘记了一分钟前他们还在振拳高喊着的口号。
紧接着,若是比赛一般,鬼修们争先恐后地冲向了那六千待宰的羔羊,开始了血腥残暴、毫无人道的杀戮盛宴。
...
...
宗庙之中,香火袅袅,逐渐浮涌淹没过所有的灵位,以及其下的人。
夏炎扬声道:“这些都是你们的列祖列宗,他们之中有开辟疆土,打下大虚王朝的君王;
有中兴而起,扶大厦于将倾的君王;
有领兵百万,北御天狼,南拒奴国、百剑、明月、海龙...乃至再远西方的无垢、长乐,使得环伺群狼不敢觊觎我大虚江山的君王;
有银鞍白马,一人一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宗室贵族;
亦有威名煊赫,孤独镇守一方,却若定海神针定着我大虚王朝的宗室将军...
...
...”
夏炎一一数着,将大虚王朝数千年来宗室的明君贤能一一说尽,然后稍作停顿,用肃穆的声音道:“诚心,敬意,明志,正念,问心无愧,问天无愧,问列祖列宗亦无愧......再磕头!!”
他声音里,三名夏家后裔认认真真地跪在蒲团前,向着那列祖列宗的灵位,重重叩首。
当!
当!
当!
皇都的钟楼,回荡起了嗡鸣颤抖的声响。
...
...
钟声覆盖里,
朝天都西城区。
街道。
阴暗的角落里。
一群有一群的人围在一起,或是窃窃私语,又或是谈笑风生。
每一个这样的人群里总有一个看似得体的男子或女子,在说着话。
他们每说一句,旁边的人都会显得义愤填膺的模样。
“知道吗?这可是小道消息...”
“大部分普通人都被蒙在鼓里了,他们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是普通人,而知道这些消息的你们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人,变得不再普通了。”
“这大虚皇室奸.yin掳掠,无恶不作,那皇帝更是喜欢吃食幼童。更是每日要用一百个童男童女的血液沐浴,以此维持年轻。”
“知道他为什么头发白了吗?”
“那是因为皇家作恶多端,害了我们多少无辜的百姓,所以被神灵所诅咒,这才白发。”
“是真的,我们有很多人证。”
“怕?”
“真理就没有害怕,这些恶魔做得出来,难道还怕人说?”
“不过,大乱将至,神明将临,我们就看着这些人倒霉吧...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迎来幸福美好、无忧无虑的新生活。”
“哎,不多说了,我决定回归悠闲的田园生活,不理这些是是非非了,愿岁月静好。”
这些男子或女子,用一种蛊惑性的语气在哄骗着他们精心选出的人们。
这些散播谣言之人自然也是奴国早些年安排好的人,他们的语言所造成的谣言,配合着各路攻势,可以彻底把这个原本就在风雨飘摇里的国度拉入地狱。
让所有这个国度的人,亦被拉入深渊...
这些向往着“幸福美好无忧无虑”生活的民众,在经历了欺骗,被当做了武器之后,剩余价值就是成为奴隶。
但这些造谣者...已经立了功,得了赏,过上了好日子。
所以,夏炎的命令是“找出来,剁碎了”...
阴影里,巷道里,那窃窃私语如是无人能听见的角落里...忽地起风了。
一道又一道恐怖的鬼修身影,从黑暗里出现,遵从望山君的命令,开始虐杀这些散播谣言者。
扭曲的、邪恶的鬼修,开始了黑暗的杀戮...
席卷而过,又席卷而离,只留下地面的一摊血迹,和平静下来的都城。
这样的行动在很多地方都在进行。
就在先皇回宗庙的这一刻,朝天都大乱。
但宗庙却很平静,甚至外围的乱被隔开了。
仪式结束。
一行人再度返回皇宫,而无论是夏治还是夏尘都如是遭受了一次精神洗礼,双眸里更是闪烁着光芒。
两人看向最前方那被皇后推着的十四叔,又侧头相视一眼,相视而笑,似乎在说“我是不会拖后腿的,你可别被我甩远了”。
飞扬跋扈,鲜衣怒马的男孩们,还在生长着狰狞的獠牙...
天穹如有无形的大手,倒扣而下,为他们...遮风挡雨,给他们成长的时间。
告诉他们...世界是美好的。
一千侍卫护着这群宗室皇族入了宫门。
呼
呼
忽地,一阵寒风掠来,吹拂了一些闪光的寒屑。
又行进了一会儿。
雪已成羽絮,
恍如横流的冰河,从九天倒灌而下,在这皇都的道路上流淌了起来。
“下雪了,下雪了!!”
夏雪蹬着小短腿,双手高举起来,开心地喊着,红嘟嘟粉嫩嫩的双颊充满了兴奋。
三娘一惊,急忙拉了一把女儿,才去完宗庙就这么浪,会被小叔子嫌弃的。
她把幼女拉到身边,压低声音道:“不听话,会被嫁出去的。”
幼女吃惊的看着她,疑惑地咬着手手:“娘...你错了。”
柳音音一惊。
幼女捏着小拳头道:“我要和哥哥们一样,成为男子汉,男子汉不嫁人!”
柳音音震惊地看着幼女...
她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给幼女普及过“男女有别”这个观念。
敢情幼女还不知自己是女的??
就在这一档子,幼女又冲入了风雪里。
柳音音脸上爬满黑线,侧头一看二娘,二娘正抬袖掩面,似在笑。
夏炎才不会去管这些在雪地里欢快跑着的孩子,若是他未曾遭遇这么多事...此时,怕也还是这般模样吧。
所以他侧过头,温和地笑道:“三位嫂嫂,陪孩子们去玩吧...”
大娘二娘微微颔首,三娘低着头不敢看小叔子,
然后待到夏炎回头,她才急忙施展那总瓢把子的爹所传授的轻功,靴子于地面一点,就飘然而去,
她要追上幼女,然后狠狠打屁股,
质问她下次还敢不敢顶嘴,
敢不敢顶?
直到这时,
皇后才展露了担忧,她凑到夏炎身边,轻声道:“皇上,杜仇刚刚和我说...朝天都内外,忽然多了许多心怀叵测之人。
而派去山南王、天河王处的使者迟迟未归,妾担心有事。还请您准备好去向前辈们求援。”
夏炎点点头道:“这确实是大事,我这就去和前辈们说。”
“别。”
皇后拉着他,迟疑道:“再等等吧...我不想你欠了太多人情。”
夏炎愣了下,温和地笑笑:“好,听你的。”
说罢,他想了想,又取出之前太虚仙宗大供奉的那枚储物戒指,道:“前辈们取走了其中的一些东西,剩下的他们并不需要,还给你了。”
皇后咬咬唇。
夏炎把储物戒指直接塞到了她手上,里面的两个五品法器依然还留着。
...
...
片刻后,皇后回到御书房。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让杜仇回皇宫,
但此时的暗卫统领已经忙碌到了极点。
这一瞬间,平静的表面之下似乎蕴藏了一股毁天灭地的暗潮。
杜仇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死亡的消息...
似乎皇都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爆发...虐杀?
疑点重重。
她已经很难去辨别清楚现在的情况。
似是敌人,又似是友军?
在接到皇后秘令之后,她实在放不下担子。
但此时,阴小幽恰到好处的到来了。
杜仇略作思索,把暗卫的掌控权暂时交给了这位“曾经执行过秘密任务、亦是得到皇帝皇后信任”的暗卫,便是向皇宫而去了。
阴小幽,就是夏炎的延续。
她坐在暗卫的顶层,就是夏炎坐在了顶层。
随着夏炎手指的拨动,无穷无尽的线弥散了开来。
此时此刻,整个朝天都,乃至暗卫网络所能连接到的地域,都成了一个庞然而恐怖的活物,在吞噬着,一切正在图谋不轨的...入侵者!
暗卫查探,撒网。
鬼修直接去杀戮。
高效无比。
未及弱冠的白发君王,静静坐在湖边,撑着一把黑伞,看似在赏雪,其实正主导着此时那激烈的杀伐。
一念之间,弹指之间,便是有诸多生命死去。
他杀伐果断,处事雷厉风行,不炫耀,亦不给敌人任何退路...因为,他不想自己再无退路,除却冲锋陷阵再无选择。
忽地...他听到一声猫叫。
喵
他稍稍愣了下,循着声音,侧过了头,只见矮灌木里缩着一只猫。
喵
小猫又叫了下。
那是只很常见的狸花猫,灰白纹理的毛皮正在冷风冰雪里瑟瑟动着,一双眼睛瑟缩而可怜地看着远处的人。
夏炎露出笑,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储配的小鱼干,轻轻丢在了轮椅旁。
然而,那猫却不敢过来。
夏炎招招手,顿时两只红纸人飞出,抬着那小猫咪飞了过来。
猫:???
它有限的小脑袋还未完成思索,就已经落在了鱼干前,闻到了美食的香味,顿时用猫鼻子拱了拱...这才咬起小鱼干,又飞快地缩回了灌木,一边吃一边看着远处的好人,不时还远远地“喵”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