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巧笑倩兮,承欢膝下,真是天差地别。
幸亏一点难得,几个孩子脑子都灵巧,尤其老三瑶草,读书识字堪比几位兄长,很得柯老爷子钟爱,只可惜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会读书并非长处。
柯老夫人记得,彼时,自己坐镇柯家,王氏嘴乖舌滑,逗弄得自己笑口常开,苏氏木讷无语,埋头做事不吭声,方氏则出钱出力,心无旁骛,纵观全局。
那时后,自己儿孙绕膝,媳妇孝顺,生活何等熨帖滋润。紧着老三中举,方氏得子,举家上任,万事顺遂。
柯老夫人凝神思虑,那时,瑶玉还是很乖巧很懂事的?如何嫁人之后,连连背运,忤逆公婆,打骂丈夫,欺辱小姑,整治姨娘,作死庶子,被人休弃。到如今变本加厉,伙同盗贼,绑架堂妹,犯下死罪。
一连串事情回荡脑海,柯老夫人直觉头疼如裂,呐呐难安。
“这一切何时走偏了呢?”
“我对瑶玉不够好么?”
“不够关心么?”
“倒底何时瑶玉蜕变成这样?”
沉思柯老夫人忽然想起瑶草与瑶玉之间第一次爆发。
记得那一次,一贯沉默寡言瑶草忽而言辞滔滔,噎得自己差点下不得台来。
却说柯老夫人眼角含泪,辗转悱恻,难以入眠。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忽见一人满头血水而至,柯老夫人吓得不轻,颤声惊问:“你是何人?”
血影痛呼:“瑶草冤枉,白璧无瑕!”
柯老夫人更加惊异:“瑶草?你不是出嫁了?因何这般惨状?”
“奸人谋财,鸠占鹊巢!”
柯老夫人激怒交加,厉声追问:“奸人是谁?”
血影忽而飘忽起来,柯老夫人竟也身轻如燕,跟了出去,一前一后,慢慢来至一处,前头血影忽而消弭。
这地儿柯老夫人认得,乃是瑶草绣楼。由是慢慢上楼,但见一人正在梳妆,一身大红嫁衣,浑身熠熠生辉,菱花镜中,一张粉面,千娇百媚。
柯老夫人不由一笑:“三丫头,你这促狭丫头,就吓唬祖母吧!”
那人闻声回头:“母亲,您看看我这般打扮美不美?”
柯老夫人闻声不对,仔细观瞧,不由得心胆俱裂,这人不是瑶草,竟是瑶玉,因问:“瑶玉?怎是你?瑶草呢?你因何穿着瑶草嫁衣,住在瑶草绣楼?”
那瑶玉却不回答柯老夫人,只是看着边上夫人撒娇:“母亲说嘛,女儿到底美不美呀?比那傻子好看不好看?”
被问夫人将另一人推至瑶玉眼前,咯咯笑道:“有说错,这才是你母亲,我今是你大伯母,你是瑶草,不是瑶玉,记住了?”
柯老夫人闻言惊呆,这人竟是自己大媳妇王氏。再看瑶玉盈盈拜见之人,竟然是那贱人简小燕。
柯老夫人吓得魂飞魄散,原来是鬼魂作祟,正要扑上去抽打,忽听简小燕叹道:“唉,姐姐,这瑶玉瑶草,姐妹易嫁,就怕老爷知道不依。”却听王氏一声冷笑:“哟,妹妹,如今走到这部,你竟想退缩不成?你可别忘了,那丫头可是知道是你整死了她的母亲,你真放心让她嫁人?你不怕她一旦自由,不会联络夫家方家,回来跟你算账呢?那宋家管拜开封府尹,方家也是三人入仕,倘若她们获悉真情,你这少卿夫人怕事坐不稳当吧?”
简小燕道:“我就怕方家获悉瑶草被害,不会干休,上门打官司可就糟了,要不这样,我再替瑶玉寻一门好亲事也就是了,何必偏争宋家?”
王氏即刻变了脸:“哼,寻门好亲?瑶玉小产,失去生育能力,如今被婆家休弃,若不借由瑶草五品千金之命,哪里能有好亲事?再者,没有瑶草名分,就不能占用方氏嫁妆,我哪有余钱替瑶玉置办一份相称妆奁?当初不是我下药整死了方氏肚子孽种,灭绝她的生育能力,说服婆婆正式迎娶你为二房奶奶,迫使贱人方氏自己求死,你焉有今日。我丑话在前,你可别忘本,惹恼了我,大不了同归于尽。”
简小燕闻言浑身一颤,忙着赔笑:“姐姐急什么,我又没说反悔,只是老爷决定让那丫头在家庵修行,我就怕被她逃去方家求救,我们依然麻烦大。”
王氏撮手:“这可怎么好?”
瑶玉忽然娇声一笑:“既然这也怕,那也怕,干脆斩草除根,岂不一了白了。”
柯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扬手就打三人,却是打不着,摸不着,三人对柯老夫人这个外人在场浑然不理,自顾自商议如何处置瑶草以及丫头春香秋香。
最后竟然决定将三人一起推下御河,只说死得瑶玉。
柯老夫人惊得手脚冰凉,浑身颤抖,只可惜喊叫无人听,打骂无人理。
一愣神的功夫,忽见血影又现,柯老夫人不由追了上去:“瑶草,三丫头,到祖母这儿来,祖母保护你。”
却是那雪影头也不回,直往后院而去,柯老夫人一路追喊,跟随而去。临出门时,血影又失,却听御河之中,哭声凄惨。
柯老夫人不由浑身一个寒蝉,抱紧双臂,柯老夫人凝神观瞧,却见自己儿子柯老三与王氏简小燕聚在船上,另有三个丫头五花大绑,被堵住口舌,但见儿子柯三爷手起篙落,一下一个,将之击落水中,再举篙浆,要打瑶草,柯老夫人吓得一下子飘飞起来,慌忙拦截,却依然见那王氏简小燕和伙子将哭泣瑶草打死在水里。
柯老夫人想救瑶草,可惜一抓一个空落落,她一路捶打儿子,叫他去救瑶草,只可惜,儿子却在上岸一刻为了个陌生小孩失心疯了。
柯老夫人在河边哭泣求救,却是无人理会。
最后却听见王氏奸笑声声,犹如恶魔:“三方绝后了,土地是我的,银子是我的,我的金子,我的铺子啊……”
柯老夫人闻言犹如当头棒喝,悔恨莫及:竟是真的,瑶草所说一切都是真的,王氏觊觎方氏财产,竟然伙同简小燕勾引三儿,妄图治死方氏,李代桃僵。
柯三夫人成了简小燕,方氏哪去了?
难不成真是死了?
那栋儿、梁儿、驹儿呢?
哪去了?
柯老夫人顿时慌了神,忙不迭去往栋梁院子里,却见乌鸦鸦的官差来了,一根铁索将柯三爷简小燕王氏锁住头颅。
柯老夫人一路哭泣追赶,却见一群人被押上大堂,堂上官员威严赫赫,赫然坐得楚景春,堂下原告竟然就是方三夫人,被告却是柯家一提人等。
但听堂上楚景春拍案发落:柯德星,你身为朝廷命管,竟然罔顾律法,私设刑堂,连伤三命,其罪该诛。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竟然畜生不如,杀死亲生女儿,吓死亲生之子,致使你自己绝后,这也是天理昭昭,不容欺辱。
天理尚且昭昭,本府岂能容你?律法有云,杀人者死,今判你斩立决,搭了下去。
简小燕,你谋害方氏在前,小妾上位,不思悔改,图财害命,阴谋陷害柯瑶草,至其名节尽毁,尤嫌不足,为了杀人灭口,永诀,竟然亲手打杀,其心之恶,不饿蛇蝎,其性狠毒,犹如豺狼,是可忍孰不可忍?本院判你骑驴游街,秋后问斩,搭下去,打入大牢。
柯王氏,你图财害命,毒死方氏不,而今再害其女,死于非命,你为了一己之私,连害数命,柯家三房,一门灭绝,有你而起。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本院判你,斩头弃世,与草木同朽,供虫吃鼠咬,苍蝇果腹,死无葬埋。
柯瑶玉,你为了谋夺婚姻,出谋献策,绑架人质,害死堂妹,冒名顶替,鸠占鹊巢,大姨子睡妹夫,□无耻,今判你骑驴游街,发配岭南,官卖为妓,永世不得赎买。
宋必文听判,你枉自为官,错认妻房,实在糊涂,无颜在朝,今剥夺你的武举出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为官。
柯家一门,男盗女娼,内不修身,外不修德,丧德败行,斯文扫地,辱没圣贤。
本院判定,剥夺柯家为,柯家才,柯家有,进士出身,永世不得为官。柯家一门,凡后三代,不得科举入仕。
……
柯老夫人闻判,肝胆俱裂,跪地磕头:“贤婿,贤婿,你饶命啊,看在瑶草份上,饶你岳父一死,女婿杀岳父,有碍后代福泽,大不祥啊……”
只可惜御史台按院楚景春楚大人,充耳不闻。却随方三夫人瑶草奶娘李妈妈一起到了御河边,摆下香案。
楚景春竟然拈香祷告:“本院身为御史台堂官,查下不严,竟受奸人蒙蔽,屡屡升迁,本院而今为你正名复仇,你泉下有知,安息吧!”
柯老夫人泪若婆娑,却见瑶草遥遥升空,半空跪拜:“小女拜谢大人为瑶草正名申冤,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柯老夫人忙着哭喊:“瑶草,三丫头,求求你夫婿,饶你父亲一死吧。”
却见瑶草哂笑:“涓涓细流,汇至汪洋,今日之果,前日之因。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柯老夫人泣血成声:“瑶草,亲不念,情不念,难道不念祖母白发送黑发,惨绝人寰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善恶福报,一念之间!瑶草拜别,擅自珍重!
柯老夫人惊见瑶草远离而去,自己一门无有下场,忙着起身追赶瑶草,一跤跌落,兀自惊醒,竟是南柯一梦。
想着三儿人在高位,孙子个个做官,梦里楚景春斩了柯家满门,为瑶草正名平冤,瑶草允诺,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以报,果然瑶草嫁了楚景春,乃是前世姻缘么?
岸上吓死小人柯家福是谁?
楚景春曾说老三杀死亲女,吓死亲子,难道柯家福乃是简晓燕所产孽种不成?
“柯家福?柯家福?”
柯老夫人念叨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忽然,福至心灵,柯老夫人想起一件陈年往事,那年三十,方氏产子,柯老爷子给新生儿取名就是‘柯家福’,却被瑶草极力反驳,她说“福禄双全,不如栋梁之才。”因此力排众议,说服祖父,将弟弟改为柯家栋梁。
柯老夫人复想起梦里王氏所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因此致力排除简晓燕,怪不得师太说瑶草与夫不合,却是弟弟们福星,她铲除王氏简晓燕阴谋,保住了柯家栋梁,杜绝了简晓燕入门机会,柯家福出世机会,从而保住了方氏,也保住了柯家栋梁,更更有了柯家驹,焉能不是福星?
柯老夫人惊魂普定,一通百通:此梦乃是上天示警啊!
想起梦中瑶玉下场,柯老夫人肝肠痛断,复有想起柯家满门遭遇,意识魂魄俱消。柯老夫人痛至呆痴,又想起瑶草之话:“祖母您说一句,您要瑶玉,不顾一切,不顾柯家?”
一骨碌爬起身子,颤颤巍巍走至瑶玉床前,撩开帐幔,轻轻抚摸瑶玉羊脂一般柔嫩光滑的脸庞,不由黯然身上,潸然泪下:“是祖母害了你,祖母不该一味溺爱,不思教养。“泪水滴落,瑶玉被脸上凉意惊醒,睁眼瞧见柯老夫人,顿时大喜:“祖母,您原谅孙女了是不是?请祖母相信,瑶玉一定痛改前非,再不作恶。”
柯老夫人却已经有了决断,握了瑶玉手吩咐安慰道:“你好生养着,不要东想西想,要相信祖母,祖母在一日,养你一日,祖母不在了,也会与你留下足够营生,总有你一口现成饭吃,且别担心。”
瑶玉顿时愣了:“祖母?您这话何意?”
柯老夫人闭目落泪:“孩子,听你三叔安排,祖母去后,你便落发修行,修造来生福吧。”
瑶玉顿时凄厉尖叫:“不,我不要。祖母,祖母,他们这般作践我,您也不替孙女说句话呢?您也不要孙女了?既如此,孙女还不如死了呢?”
129、番外之瑶玉
京都少卿----菊院
瑶玉躺在床上,听着外面丝竹声声百鸟朝凤,心里犹如火烧油煎,她想出去瞧一瞧自己日思夜想良人,梦寐欲求的盛大婚姻。
只可惜,她略一挪动,浑身上下就会传来钻心疼痛,瑶玉想叫人帮着自己坐起来,满屋子丫头婆子俱去凑兴沾喜气,无人理会与她,不由她银牙死咬唇瓣,苍白脸颊上交替着刻毒狠厉与贪婪,眼睛更是通红,犹如毒蛇吐信,萃毒一般。
遥想当年,自己从懂事起,浑不知道愁为何物,祖母偏爱,父母叔叔宠爱,就与瑶草瑶枝争执,受罚的永远只会是小自己半岁瑶枝与小自己两岁的傻子堂妹瑶草。
瑶草瑶枝在自己面前永远只有低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