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我离开了深海咖啡店,午休时间才过去一半,现在回去,我又不知道去向哪里,张瑶还在气头上,我又何必自找不自在?
可是,我不回博瑞,又能去哪?
乐平。
对了,我能去那儿!
更何况,王雨萱后天就会回到北京,在安顿那个丫头之前,从侧面了解下老王的心思也好,想到便做,我立刻拿出手机,给老王发了一条微信。
“师傅,在吗?”
“活着呢。”
“嘿,您回得挺快啊?”
“有事说事儿,我这边跟人斗地主呢!”老王发来一条语音,很是不耐烦。
“呃在乐平吗,我要看看您去。”
“呦呵,小犊子出息了啊,过来吧,办公室坐着呢。”
听到这条语音,我笑了笑,转身向东,去往了乐平。
午休的时候,好像所有职场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人,就算有,也是在低头加班赶进程的人。
事先知道老王在律所,我便直接来到了他办公室的位置,对面就是孟阳的办公室,一周前我还来过。本想着过去打个招呼的,可他的办公室房门紧闭着,不似老王这般虚掩着门。
他应该是出门见当事人,或者跟哪个曾经的主顾约好了饭局,毕竟,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孟阳成了律所的新锐,他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微微摇头,我收起了心思,寻摸着哪天有空了,叫上他还有杜城,我们哥仨好好聚聚,能在这座城市里有这两个挚友,我该感到庆幸。
没敲门,我直接推门而入,老王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嘴角边衔着的香烟,即将燃尽。
见状,我出声提醒道:“师傅,你再不把烟头扔了,可就要烫嘴了啊。”
老王腾出一只手,把烟头捻在烟灰缸里之后,说道:“你等会儿,这局就要完事儿了。”
“呃斗地主就这么好玩?”
“嘿,这你就不懂了,跟这帮人玩儿,比跟那些劳什子的领导主任玩起来舒坦多了。”老王虽未看我,却给了我一个歪理一般的解释。
我笑着坐到了他对面,直到他手机里传出一声:“和你合作真是忒儿愉快了。”的声音之后,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看向了我。
“怎么合计今天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了?”他吧嗒点上一支烟,然后将烟盒推到了我的面前,问道:“是不是知道那档子事儿了,怕我想不开啊?”
我心里‘咯噔’一声,暗自揣测道,这老小子别是知道了他闺女从英国跑回来,联合我一起坑骗他这个无辜的老男人的事情了。
带着几分忐忑,我把那盒冬虫夏草推回了他面前,“你徒弟戒烟了我不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儿,能让我师傅感到苦恼,咋,我那师弟师妹给您老添堵了?”
“嘿,你这小子,盼爷们儿点好不成吗?”
老王眉头一挑,说道:“雨萱跟雨辰都很乖,对了,雨辰下个月就要回国了,有空你们小哥俩可以见见。”
每每提及一双儿女,他的表情总会那么的骄傲。
我点了点头,说:“成啊,到时候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他爹有多吝啬。”
“去你丫的,老子什么时候吝啬了?”
我爽朗的笑了笑:“我师傅那么大方一人,怎么会吝啬呢。”
“唉,对喽。”老王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单就这点来讲,你比孟阳那小子强多了。”
我从他的话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眉头一紧,试探着问道:“阳子怎么了?是不是惹您不自在了,是的话,你告诉我,我收拾丫的。”
带着几分玩笑,也带着几分的认真。
孟阳是我兄弟,老王是我师傅,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在我最为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们拉我一把,我很可能在三年前就灰溜溜地回到老家了。
如今,我虽不在这儿工作了,但我还是由衷的希望,老王能好好的扶持孟阳
“得了吧,孟大状是我敢挑剔的吗?”老王自嘲一笑道。
闻声,我赶忙出声劝慰道:“吵架了?阳子就那性格,轴起来比谁都倔强,您宽宽心,过两天就好了。”
“呵,咱可不敢。”
老王嗤笑一声,从抽屉里找出一张表格,拍到了桌子上,“你看看吧。”
笑着拿起,可当我看到这张a4纸上的字之后,就再也无法笑出来了。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王,“阳子怎么离职了?!”
我心绪复杂的看着孟阳的这份离职申请,脑海中闪过很多记忆
那时的我们,都是刚刚迈出象牙塔的实习生,脸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青涩,初见时,他很淳朴,每每露出笑脸,都有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实习的第一个月,我们俩第一次去了那家东北烧烤店,他喝了很多酒,跟我勾肩搭背的说:
“默儿,你说咱们学法律为了什么呀?体面的工作?稳定的收入?让父母说出去都觉得颜面有光的身份?”
“都不是我们学法律的目的,是为了运用合法的武器,帮更多的人维护正义,帮那些跟咱们一样的无根浮萍,保留住尊严与公道!”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醉醺醺的,可他的目光跟语气,都是那么的坚定。
至今,我还记得,他在接了第一桩案子,成功的帮助当事人赢得官司时的样子,很激动,很幸福,走路的时候都带着风
那是一桩有关于农民工讨薪的案子。
打赢那天,他说的那番话,间接的影响到了我的职业生涯。
他说,陈默,你看我的当事人,老实巴交一农村青年,这样的人,在我老家有很多,没有文凭,可人家是靠把子力气吃饭的,就是这样的人,都他妈有人来欺负!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吗?不能!我他妈非要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斗过那个有钱人,结果,就是我成功了因为法律是平等的,是能给人带来希望的,能帮到那兄弟,我他妈是真开心!
也是自那个时候,我才感受到律师这个职业所给我带来的意义,一度,我只想成为老王这样有名的大状,然后在北京扎根儿,给佟雪一个家,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
后来
我们都渐渐迷失了初心,开始赚昧良心的钱,开始帮助无耻的人钻法律的空子,可就算这样,我们都坚持着底线。
可如今呢?
孟阳竟然离开了乐平,离开了我们一起奋斗的地方!
他的离职理由很真诚,真诚的让一切梦想跟美好,在它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为了更多的钱,我走了,感谢王主任多年的培养跟信任。”
我很想将这份离职申请撕碎,可我没这个资格,因为我是个逃兵,是我最先背弃我们曾经的初衷的。
“真他妈直白,一点隐瞒都没有,哪怕说什么世界那么大的屁话,都比这强啊!”我将这张申请拍到桌子上,仿佛给了孟阳一个耳光。
扪心自问,如果在老王给他这些地位之前,他离开这儿我都能理解,可老王已经将能给的,都给了——律所副主任,足够很多律师奋斗七八年了,尤其是在北京这座城市里。
老王笑了,很爽朗,可我听到的,却是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