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周老太太的准信儿,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了。
猪肉啊!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现在托周燕的福,能好好吃上一顿肉,他们甭提多高兴了!
除了大妮儿被回过神来的周建立关禁闭,其余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冲到猪圈,也不嫌弃那刺鼻的猪屎尿味儿和血淋淋的画面,围着周燕一顿猛夸后,蹲在倒在地上的两头猪前,商量着该怎么处理它们。
这种事情,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当然不擅长,讨论一番后,又各自回房,喊自个儿爹娘。
当然,这其中,真正能帮上门的,只有大房两口子。谁叫二房刚生产,二房两口子都紧接着刚出生的豆腐渣,没空理这边。
三房只有周燕,不用多说。四房的孙梅吓破了胆,说啥都不愿意出来。老四周建国又是个惯会投机耍滑的主儿,让他吃肉可以,让他帮着打理那浑身都是猪屎尿的两头猪,他可不乐意。
没办法,刨猪这件事,就落在了大房两口子身上。
老大周建业领着十七岁的大儿子闷子,先请示蹲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的老周头,得了他一人一杆的烟杆敲脑门后,父子俩龇牙咧嘴的出门入请几个相熟的叔伯过来帮忙庖猪。
大房的墩子,两个女儿,二房的大狗、二狗、四丫也都没闲着。烧水的烧水,抱柴禾的抱柴禾,还把每年专门杀猪用的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杀猪凳抬放在院子中间。
王芬兰打理好周翠花出屋来,瞧见看到院子里几个小萝卜都把杀猪用的物什儿都准备好了。一边咂舌周燕说杀猪就杀猪,不但把需要四个成年男人合力擒住,绑上绳索才能安全宰杀的大猪轻而易举给杀了。一边惊异平常把那两头猪当命一样看的老两口子,猪被人杀了,居然反应平平,没把周燕揍个半死。
看来周燕这丫头在老两口,不,周老太太心中,已经超然周家人所有人的地位。想想人家去了趟县城,拎回来连老村长家都没有的热水**搪瓷盆,惹红了村里多少人的嫉妒眼。她可不就是个能耐人,轻易惹不得啊!
有了这件事情做示范,王芬兰决定以后让墩子几个多跟着周燕混,只要把周燕哄高兴了,周老太太就高兴。说不定看他们逗周燕开心的份上,周燕有的东西,他们也会有一份呢。
不得不说王芬兰脑瓜子灵光,知道投其所好,为孩子们谋福。也正因为她有如此观念,她的四个孩子甭管大小,听了的她,一直跟在周燕屁股后头,受了她的熏陶,日后都成了大器。
相反,二房里,看着豆腐渣睡了,周老太太轻手轻脚出去后。周翠花就拉着周建立呜呜噎噎哭个不停:“周燕那贱丫头!她就是报复我当初逼她嫁给李家小子的事儿!你是不知道,她拿着那剪刀,剪我下面的时候,我疼得都快没气儿!就算我再怎么不对,我也是她伯母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就不怕遭天谴?!建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要不然我没那个脸子活下去了……”
呜呜噎噎哭了一大通,全是数落周燕的话儿。周建立一边轻轻拍着豆腐渣的小屁股,一边皱着眉头说:“你小声点,别把孩子吓醒了。”
豆腐渣皱巴巴的小脸儿微微动了动,小嘴一撅,像是要哭的样子。想着他哭起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狠劲儿,刚生产完还没通奶的周翠花赶紧闭嘴。
她可不想再拿乳/头给他啜,这臭小子虽然才出生,可是吸奶的力气大着呢。就先让他啜了一会儿,就已经把她乳/头啜出血来,犹如千万支针扎在上面一样,疼的周翠花眼泪直流,说什么也不愿意喂他了。
周老太太狠骂了她几句,她还是不肯喂。周老太太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只能熬了米糊糊,勉强喂饱豆腐渣,好不容易把他给哄睡了。
等她闭上嘴,豆腐渣果然舒展了眉头,瞧着不会哭了。周翠花心里愤愤的想,这才出生多久,就知道折磨她。他前头四个哥姐儿还从没有像他这样折腾过人,一看他就是个不安分不听话的主儿。
周翠花顿觉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心里盘算着,要不再博一胎?她总要供出个大学生来,带她去城里享享福。就前头四个傻儿蠢女,她瞅着是没希望了。
得亏周建立不知道她在想啥,要知道她的想法,铁定会把她喷成姬无力。早会儿还在鬼门关,生死边缘徘徊,怎么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建立不管她在想啥,听见外头热闹的很,几个孩子都在忙前忙后,他这个当叔伯的大男人躲在屋里不干活儿像什么话。也就不耐烦的说:“你也不想想,没有燕丫头帮忙剪,你说不定早和豆腐渣一尸两命见阎罗王去了。而且人家还体恤你生孩子不易,杀了两头猪给你补补。放眼整个周家,谁有那个胆子,敢动爹娘的猪?”
这自然是周建立自作多情了。不过周翠花听了这话儿,心里明显舒坦了许多。
甭管周燕出于什么目的把那两头猪给杀了,但周翠花有肉这是事实。这时代的女人坐月子,有个白面面条,红糖鸡蛋吃都算是待遇极好。这坐月子有猪肉吃的,她可不就是头一个!
这么一想,周翠花心里对周燕那点埋怨减轻了几分。不过还是忍不住嘟囔:“娘给咱们三儿取的名字忒难听,你去给娘说说,让她换个名儿。”
“成啊!你想换个什么名儿?”外头周建业父子俩已经把叔伯请到院里来,即将开始进行庖猪之事。周老太太进屋来喊周建国出去帮忙,恰巧听见周翠花的话,顿时黑着一张老脸说:“既然你嫌豆腐渣不好听,那以后就叫臭豆腐吧。你要是想改名字,那就改嫁再生一个,自己取吧。”
上水村的小辈孩子们大多都是长辈命名,一般取的都是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大名则有父母们取,这样既不剥夺父母给孩子们取名的权利,又能保持村里的‘良好’传统。
不过小名是要一直伴随孩子们到成年,甚至结婚生子到老死的。大名一般没人叫,只有出证明,上单位神马的,大名才拿出来用一用。
周翠花一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不是叫狗就是叫臭,很明显是周老太太针对自个儿。气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
“臭豆腐就臭豆腐吧,我觉得挺贱,挺好的。”相较于周翠花的气愤,周建立淡定了许多,在他的思想里,取名字就是个代号,取啥不能活?也就神助攻他娘,回头补了周翠花心窝一刀说:“你也甭想那么多气回了奶,要是没奶,娘说不定要给臭豆腐给别人喂了。”
周家除了周翠花,大房四房都没小儿养,倒是隔壁老王的儿媳妇田红英,前段时间又生了个闺女。田红英身子结实,喝口白水都能有奶给她闺女喝,要是周翠花真没奶给臭豆腐喝,周老太太说不定真会干出借奶喂的事儿。
“想都别想!”知道周建立和隔壁田红英陈年往事的周翠花气的浑身发抖。想和他们母子据理力争一番,他们母子压根不搭理,扭头就去院子杀猪去了。
院里热闹非常,虽说猪是自家养的,到底农村人一直有杀猪请村里人吃庖汤的规矩。尽管周家人只请了亲近的几个叔伯过来帮忙,但是闻讯而来,想帮周家庖猪的村里人,把周家大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周家的院子不算小,当年老周头分家建屋的时候,特地选了一块荒芜没人要的坡地,花了好几个月的把那坡地掘平填基,待修好房子,整理好院子,呵,好家伙!光周家的院子都一亩半呢。
这么大的院子,除了堆日常用品,还空了一大截,周老太太就开了五分地出来种种小菜。平时想吃啥,就直接去地里扯,也不怕别人看着菜长势喜人,偷偷摸摸的偷摘去。
剩下近一亩宽的院子挤满人,可见上水村是集体出动了的。
主要这周家杀猪杀的奇怪。一般人家喂猪,是一年喂到头,过年前几天才杀。一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杀猪,吃庖汤的时候能少弄点,自家多吃点。二是那个时候是大冬天的,猪肉不但不容易坏,还能制成腊肉放好几个月。
可周家的猪才长到百来斤,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这个时候杀了不划算不说,又是大热天,这猪肉杀多了,连腊肉都制不成,放着不就臭了?
有好奇的老头子就问依旧闷在门槛上的老周头,“哎?老周头,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干啥要把家里两头猪都给宰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儿要办?难道是你家大孙子闷子要娶媳妇儿?”
这个时代的乡下人嫁娶都早,女孩儿十四五岁出嫁,男孩儿十六七岁当爹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那老头想不出什么缘由能让周家大干杀猪,可不就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