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神御宫,明照殿中灯火通明。
坐在王座上的姬齐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一只手撑着脑袋,眉头紧皱的看着另一只手中的奏折。
忽然他的脸色微微泛白,嘴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身子因此也剧烈的抖动,眉宇间的神色似乎极为痛苦。
这时宫门被推开,身着青衣的林白双手端着一碗药汤快步走入了明照殿,一路小跑来到了姬齐的身旁。
“陛下。”他双手伸出,低头躬身,将手中的瓷碗递了上去。
姬齐闻言,一只手捂着嘴,侧头看向林白用另一只手从对方的手里接过那瓷碗。
咳咳咳。
只是方才握住那瓷碗,姬齐的嘴里便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林白见状心头欧一惊,赶忙伸手轻轻的拍着姬齐的背部,试图以此缓解姬齐的痛苦。
“陛下……要保重龙体啊。”他有些担忧的言道。
姬齐平复了一会自己内息的变化,然后仰头饮尽了瓷碗中的汤药,这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天命有数,岂是保重二字便可更改的。”
“朕这身体,怕是……”
“陛下是天子!天命便是要带着我武阳天下开创盛世的……”林白赶忙宽慰道。
姬齐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样的话旁人说说也就罢了,你难道还真的信?”
“说到底,我们都是凡人……”
“咳咳咳……”
姬齐这样说罢,嘴里又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待到这阵咳嗽停歇,他看向自己的掌心,却发现掌心处被沾染的殷红之色,触目惊心。
林白见状也是脸色陡然大变,他赶忙道:“我这就去请御医!”
可话才说完,还未来得及迈步,姬齐的手便伸了出来,拦住了林白,颇有些心灰意懒的言道:“别去了,这病他们治不了。”
林白眉头一皱,但似乎也认同了姬齐的话,脚步在那时一顿,然后看向姬齐,说道:“白龙山那边……”
“朕已经让师妃帮我问过了,魏阳关倒是答应赠朕一枚丹药,估摸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虽不能根治朕的病,但起码可以为朕延寿三载……”
姬齐的话,让这位青衣司的青衣宦官眼眶突兀的一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死,当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比死更可怕的是,明知道自己的死期,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它的到来。
“无碍。”姬齐看了一眼林白,摆了摆手,言道:“三年时间,足够朕做完该做的事情了。”
林白默然,只是低头不语。
姬齐笑了笑,用桌上的手帕将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得干净,随即又拿起了之前放下的奏折看向上面言道:“七座空悬的圣山,经过这一年的多的筛选,名额差不多已经拟定,你看看。”
他说着,将奏折在那时递到了林白的眼前。
林白接过此奏折,定睛一看。
却见上面写着:灵虚山——苏绝。
奎鸠山——裴游。
逢炬山——王庭之。
九弥山——姬师妃。
黄玄山——郢相君。
凤鸣山——待定。
蕴周山——李射辕。
……
“如何?”见看着那份名单眉头紧皱的林白,姬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问道。
青衣宦官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灵虚、奎鸠、逢炬三山的归属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此三人修为皆为武君,德行也算不错,最重要的是对朝廷忠心耿耿。”
“那后面呢?”姬齐问道。
青衣宦官又沉默了一会,方才道:“长公主心高气傲,早已立志要自己开辟圣山,陛下将九弥山赐予她,以长公主的心性不见得会受用。”
姬齐想了想,应道:“师妃确实心高气傲,但阳山崩塌后,武阳天下的灵气本就稀薄,辽人屡屡来犯也就罢了,幽云王室这么久过去,也还未见对幽云入侵应水郡之事向朝廷交代,朕恐怕幽云内部还有变数。不早定圣山归属,朕心不安啊。”
林白闻言眉头一皱:“但据我所知,四十万幽云军已经是幽云最顶尖的精锐,此战他们元气大伤,按理来说没有数十年休养生息,难以翻起什么大浪……”
姬齐摆了摆手,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细聊下去,他又问道:“剩下的呢?”
林白的脸色微变,又言道:“当初先帝确实许诺过,要给武阳四族一座圣山。但夏家的遗孤夏弦音尚且在天鉴司任职,徐家虽然近来青黄不接,徐炼更是卷入了永生殿邪教之事,可毕竟名头还在,陛下就这样将圣山的位置给了郢家,恐……”
“徐家势弱,夏家的遗孤年纪尚浅,郢相君这些年确实有居功自傲的苗头,但……”
“朕等不到那么久了。”姬齐打断了青衣宦官的话。
林白顿时沉默,不再多言。
但姬齐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再问道:“剩下的呢。”
“凤鸣山地位特殊,四海城之事又出了纰漏,或可在太学阁中选拔一位……”林白如此言道。
姬齐的眉宇间却在这时浮出一抹不耐烦之色,他沉声道:“你
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姬齐此言出口,青衣宦官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去与对方的目光交汇,额头尚更是有汗迹浮现。
姬齐见状,眉宇间的戾气缓和了些许,语调也柔软了下来:“三府九司,文武百官,皆为豺狼,皆为虎豹。阿林,不要让朕觉得这偌大的武阳天下,连一个可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
林白很少见这幅模样的姬齐。
准确的说,是自从姬齐继位以来,这还是林白第一次看见他这番模样,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心底一软,终究还是咬牙言道:“李射辕确实是李将军的义子,在白狼军中也颇有威信,加上这次杀了百里帆,其威望足以让他在白狼军中大展拳脚。”
“但……世子那边……”
“你也觉得朕对李丹青太过了绝情了一些?”姬齐打断了老人的话,如此问道。
“陛下做事,自有陛下的道理,臣不敢妄言。”林白闻言心头一颤,赶忙低下了头,如此言道。
姬齐盯着一脸惶恐的林白,眉宇间闪过一道失望之色。
他叹了口气,又伸出手,从身前的案台中取出一份奏折说道:“说起来,今日这位李世子,又干了件大事。”
“臣听说了,但只是个误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构陷世子与候妃,皇后已经明断,将那小人斩首。”林白低头言道。
“别急着为他辩驳,朕想问的是,你觉得那李丹青到底能不能堪大任?”姬齐却如此问道。
林白难以知晓姬齐此言到底是何意,一时间有些犹豫。
姬齐眯起了眼睛,这一次倒是未有追根问底,反倒是将手里的奏折递到了林白手中,言道:“看看。”
林白迟疑的将奏折打开,注目看去,上面的内容,让这位青衣宦官顿时脸色大变。
姬齐在那时伸手敲打着自己身前的案台,低声道。
“都是些有功之臣,总不能只封赏李丹青一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世人以为朕不明事理?”
林白的神情有些激动,但却极力遏制,只是拱手道:“陛下圣明!”
而那份奏折上所书写的内容也极为简单。
……
应水郡诸人守土有功,如今凯旋而归,自当论功行赏。
着希温君入天鉴司,为知事。
着刘言真、宋桐儿入神合司,为知事。
着尉迟婉、宁玖入龙象府,为上卿。
着鹿书德、师子驹、姜羽、洛安安入太学阁,为红袍学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