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盘我就给他盘,那我多没有面子,我便“哼”了一声,以一块石头的形态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白惊鸿无奈,将我端端正正地放在枕边,自己也褪了衣裳躺进来,似哄着什么东西一般,在石头面儿上抚了抚,叹口气道:“睡吧。”
我就很生气,更为生气的是,我现在是块圆滚滚的石头模样,外人分不清个上下反正,白惊鸿将我放反了,而石头又不好移动,我便是倒趴在枕头上,脑袋在被子里被捂了一夜,开始也未觉不妥,直到第二日醒来,才感到腰酸背痛脖子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直得起来。
白惊鸿立在床边看着我,“看来今日你是无法下床了。”
我“哼”,不下床就不下床,就跟下得了床我就能出去做什么一样,我现在就是个囚犯,除了在洞心湖等他练功回来,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哪里也不敢去。
白惊鸿能听到我的心声,于是摸摸我的额头,说:“委屈你了。”
委屈倒是不委屈,只是这种什么也不能做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可是我也不能怨他,我很相信,十分相信,白惊鸿所做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我好,甚至是为了六界苍生好,但肯定不是为他自己好就是了。
我不耐烦地说:“知道了,今日练功时少吐点血我就烧高香了,快去吧。”
“烧高香,你烧给谁?天底下哪个神仙的尊位比你还高?”他凉凉地将我怼上一句,便披起衣裳准备出门,约莫是心里不大落稳,顿在门边补道:“好好养着,若是夜里腰不疼了,我们……就把昨夜你想办的事情办一办。”
我躺在床上疯狂地眨眼,我昨夜想办什么了,我没想办什么,什么也没想。但又想起我在想什么他都能听到,就觉得脸上越加地没个羞臊,于是心里一紧,又缩回块石头,白惊鸿只得无奈地抿唇叹上一口,抬脚走了出去。
反正都是躺着不动,我也懒得再变回来,就这样干巴巴地耗到了正午,洞心湖里来了个人,是翡玉帝姬。
她没注意到我这块石头,自然石头原本就是没有气息的,我又是一块百万年的老石,龟息起来连自己都发现不了。
于是我便在床上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看着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摸走了剑盒里的痴心。
然后翡玉帝姬就走了,原本她偷痴心这个动作也没什么,痴心是一把灵剑,白惊鸿之所以不带在身边,是因他需要的时候,不论剑在何处,抬手招一招就有了,所以她要将剑偷去哪里藏起来都无所谓,但我难免好奇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我于是跟了上去,为了不叫她发现,时不时变个石头伪装一回,于是跟到了一处不打眼的密林,林中立着一名男子,那背影恍然瞧去,仍有几分令我熟悉的落寞,似极了尘世里的宋折衣。
但在我下凡之前,羽兮给我留下的印象从来都是个二皮脸,我也不知道,那个二皮脸幽都判官和那个沉稳落寞的宋折衣,到底哪一个才是他真实的性情。
待羽兮着一袭利落的黑衣转过身来,翡玉帝姬不免紧张地顿住了足,紧紧抱着怀里的剑,紧张地问:“你真的不骗人?现下你要抢,我也打不过你。”
羽兮眼神薄凉,眯眸一笑,“知道还废话。”
“我只是,只是没有选择了……”翡玉的指甲陷入萦绕在剑身的光辉里,整个人的面目也变得有些模糊不堪,她滴着泪道:“我不想他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同他在一处,不要他似过去一样将我当做妹妹处处谦让着我……”
羽兮是不爱怜香惜玉,不等翡玉帝姬把话说完,便伸出手掌,打断道:“你不过是不甘心他只将你当做妹妹罢了,少废话了,把剑给我。”
翡玉便侧身将剑又往怀里护了护,面上感动得一塌糊涂,非要把话说完不可,她继续道:“就算他会恨我,就算我死,我也要他好好活着,你根本不懂,我有多爱他,我从小就盼着能嫁给他,可是……他心里只有溯溯,我很嫉妒,可是我一点也不恨溯溯,你答应我,答应我得到这把剑,一定不会再伤害溯溯了,你必须答应我!”
羽兮满脸都是不耐烦,仿佛看透了什么,却又懒得说,将嘴里叼着的草叶吐去,端着手臂道:“你给不给,不给就别废话,老子自己会抢。”
“我……”翡玉帝姬还是将剑护在怀里,又紧张又急切,“你答应我,绝不会再去打扰溯溯,让她与鸿哥哥好好的……好好的……”
翡玉帝姬一边说一边向后退,羽兮本迎了几步,准备动手去抢,却忽而停顿,叹息道:“出来吧。”
是发现我了?我便犹豫着要不要出去,还是趁他没有动手先试着开溜,正犹豫时林中便现出一道素白的身影,白惊鸿挥手抹去自己袖上没来得及除去的血迹,将翡玉帝姬挡在身后。
大概在痴心被动的时候,白惊鸿就察觉到了,匆忙赶来也在情理之中。
羽兮注意到白惊鸿拂血的动作,唇角不屑,“是我的对手么,就敢现身冒头?”
白惊鸿轻笑,“总归你不敢。”
羽兮便抬起了鹰隼一般的眼睛,正想说什么,白惊鸿却一点与他废话的打算都没有,捉了翡玉的手腕便要离开。
“唉……你这人,真是……”羽兮丧气地蹙着眉头,倒也没打算去拦白惊鸿,目光不经意地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心中自会一惊,怕他将我捉去,默默地向后挪了一点,便被一张大网罩住,就这么给人提回了仙踪林。
到了洞心湖,白惊鸿很不客气地将我摔在床上,我被震得老骨头都快散架,急忙变回人形,扒拉着网子让白惊鸿放我出去。
这网也不知被他施了什么法,撕也撕不开,白惊鸿重重地瞪我一眼,“回来再收拾你!”
说着他就出去收拾翡玉去了。我就听见翡玉在外头哭,也不是嚎啕那般,就是嘤嘤切切的,小女儿伤心无助又可怜的模样,不久白惊鸿就回来了,说让天君把她押回九重天关起来了。
我坐在网里揉着腰,说:“人家也是一心里想着你,小姑娘总有鬼迷心窍的时候,反正剑也没丢,教育教育就行了,怎么动不动就要把人关起来。”
白惊鸿抿唇,“本君教育你多少回,关都关不住,掐死算了!”
我梗着脖子,晾他不敢掐我,白惊鸿从外头把手伸进来,在我的脖子到耳垂之间来回摸了摸,语气适才放得温存了些,“不如就将你一直网在里头好了。”
我说:“你是不是变态?”
他便瞪我,解了网子,却将门窗都筑起了牢笼,坐在床边有些闷气。
其实我也知道,若不是非常必要,白惊鸿一定也不想关我,这事儿要怪就怪我没用,没本事保护自己,又总是忍不住出去乱跑,我从后面抱着他,说:“对不起。”
白惊鸿不想理我。
我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口,因那冥火的障碍,他练功时常常吐血,他从来习惯用这边的袖子擦嘴,但从来不会让我看见残留在袖口的血迹,可那只是施了障眼法,实际有血没血,我是摸得出来的。
我说:“羽兮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既认定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不想杀你,剑还是抢得到的,怎么没有动手?”
白惊鸿垂眸想了想,没有说话。
我继续问:“如果连你也不能向我解释,他要痴心是想做什么,那我只能认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痴心,而是想利用这事引我出去,可是我出去了,他为什么不捉我,你不是打不过他么?”
白惊鸿适才有些不悦,一字字地问:“你能不能不要将我打不过他这句话挂在嘴边?”
这是伤了男子汉的自尊了,我呵呵笑着:“这也不能怨你,都怪我,我给拖累的,但你现在打不过他是事实啊。”
“所以?”
“所以我认为,羽兮不动手,是因为怕你为了痴心或者为了护住我跟他拼命,他不想逼急了你,或者说他怕你死,为什么?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么?”
白惊鸿吸了口气,正色地道:“没有,本君的死活与你无关。”
我便蹙起了眉,在身后将他推了一把,“呀,你我现在的关系,你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本尊好伤心呀。”
白惊鸿抿唇瞥我,“本君与你什么关系?”
我便迎上去跪在床边用小手指在他胸膛打转,娇滴滴地说:“就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啊,要不要嘛,小凤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