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民谣歌手,多半都是有自己的个性的,九十年代最流行的是校园民谣,歌手们穿着格子衬衫抱着吉它自弹自唱,青春洋溢好像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行沧桑,歌手们留起了长发,穿起了牛仔服,自我陶醉的唱着,在歌词里像是经过了一整个寂寞的人生。
碧海酒吧是一间民谣酒吧,薛琳走进来的时候没几个人在意她,不过是个女人,长得有点漂亮的女人,跟台上正在唱歌的歌手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薛琳找了个座位买了杯酒慢慢的喝了起来,现在是下午四点多,距离八点还有很长的时间。
经常有人说九十年代机会遍地啊,好像只要眼光够好随时随地都能捡黄金,九十年代的人活的却很迷茫,过去父辈和自己替自己规划好的平安一生,在三年、五年、十年里崩塌得渣都不剩,就算是在帝京也是如此。
大学毕业忽然不包分配了,国家提倡国企改革了并轨了,房子要自己买了,社会风气渐渐向“钱”看了。
民谣在这种时候流行是有深层次的社会原因的,不用太多的技巧,只是弹唱,听得要舒服,唱得人舒展,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薛琳喝完了一杯啤酒站了起来,她给乔子安打了个电话,“你听说过民谣吗?”
“什么东西?”
“嗯,类似乡村音乐的东西,但很不一样,最近帝京很流行。”
“没听过。”
“我在火车站附近的碧海酒吧,你来听听看。”
不一定真要捧什么民谣歌神,记忆里那位老兄的性格不怎么好,闷闷的不说话其实固执难搞,正红着呢忽然说要去云南隐居,发现隐居的地方成了旅游景点直接背个包消失无踪,再出现的时候据说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奔西藏去了。
幸亏版税什么的一直很足够,让他活得还算体面,否则以他几年出一张唱片的速度,早就饿死在路上了。
做为老板,一个想要赚钱的人,薛琳觉得这种人认识一下就好,合作什么的,还需要考虑。
酒吧的门响了,又进来了一个人,是丁昱。
薛琳心道自己最近怎么老遇上他?丁昱估计也有同样的感觉,看见薛琳也愣了一下。
估计上次薛琳对他的说教给他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但他还是走过来了,原因大约是只有薛琳坐的桌子有空位,“你也听民谣。”
“送一个朋友去车站,听人说这里的气氛很好,过来坐坐。”
“你不会是想要签民谣歌手吧?”丁昱看着台上唱歌的女生说道,“白天的时候全都是些玩票的骨肉皮,晚上才是正戏。”
“你这么清楚,白天的时候来干嘛?”
“骨肉皮啊!”丁昱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可也是搞艺术的。”
主要是想搞女人吧,男人真奇怪,情与欲分得很清楚,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不能跟另一个人上床。
“难道你也会唱民谣?”
“我会比民谣更厉害的。”他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叉翻过来做了个拉伸,扭了扭脖子,“你看着啊。”他有一种不想让这个女人小看的冲动。真是的,以为他没看出来吗?每次这女人见到他,眼神跟他妈看见他时的眼神似的!说起来他好像比她大一点吧!
丁昱站起身,慢慢走向角落里的钢琴,他似乎真的是经常来,钢琴附近的人都有默契的让开一条路来,看好戏似地等着他放大招。
台上的女歌手唱完了一首歌,惊讶地看着观众的注意力被刚刚坐在钢琴旁的男人给吸引了。
男人很瘦,瘦到脸上颧骨明显,下巴很尖,脸色也略有些黄,穿着丝绸材质的紫色衬衫,白色长裤,非常的骚包。
他坐到了钢琴旁,掀开盖板,没有看任何乐谱,开始弹琴,他上来就放大招,直接弹奏野蜂飞舞,整个酒吧的人都围着他看。
薛琳看着他上下翻飞的手指,这人是个天才吧,很年轻就获得了国际钢琴大奖,最后为什么放弃了呢?一直以纨绔的姿态示人,把钢琴技艺用来泡妞。
一曲终了,掌声口哨声响成一片,“下面我跟台上的妹子合作一首,妹子你刚才唱的是不是风向南吹?我替你伴奏,你再唱一次好不好?”
“好。”台上清汤挂面,略有些胖脸上带着痘坑的女孩轻声涨红了脸轻声回答。
丁昱替她伴奏,她自弹吉它又唱了一次风向南吹,两人合作结束,掌声响彻酒吧。
女孩站了起来鞠了一躬,刚想去丁昱那里跟他聊天,只见有几个常年在酒吧里的漂亮女孩将丁昱围了个水泄不通。
丁昱如同大胜的将军一样,带着几个妹子回到了座位,“你看,我厉害吧。”
“嗯,你厉害。”薛琳伸出大姆指。
一个头发染着金色的妹子走了过来,搂住丁昱的脖子,“亲,你什么时候来的?”
丁昱愣了一下,他瞧了瞧妹子,“来了有一会儿了,刚才你在哪儿呢?我还找你呢。嘿嘿。”他没有提妹子的名字,眼睛转个不停,显然是想不起来了。
“找我?你怎么不给我打传呼?”
“呃……”
妹子脸色变了变,“你不会是把我忘了吧?”妹子的手捏住丁昱的耳朵,“说,我叫什么名字?”
丁昱恼火地挥开她的手,“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你叫——”他看了好久,“你叫甜心。”
“去你麻的。”妹子一抬手,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干嘛打人?”丁昱推了她一下。
“你打我?”妹子大声地喊叫了起来,“哥!他打我!”
“谁!谁打你?”一个一米九往上,体重二百来斤的花臂壮汉从远处站了起来,他周围还有几个身量跟他差不多的壮汉,“谁打我妹子!”
“他!就是他!”女孩指着丁昱一边跺脚一边说道,“哥!就是他占我便宜!他问我多少钱一晚上!”
“我擦!我把丫第三条腿卸下来!敢调戏我妹妹!”男人往这边走来,他所经之地如摩西经过红海一样,闪出一条尺宽的路来。
一看这个情形要不好,丁昱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站起来把女孩推得老远,拽着薛琳两人就跑了。
跑出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遥控打开自己的跑车,拉着薛琳上车,绝尘——
跑出去不到半里,就堵在了路上。
九十年代帝京的车不像现在这么多,马路也不像现在这么好啊!更不用说火车站是交通枢纽,堵车太常见了。
秒,最高速度300公里 的超跑只能以20公里不到的速度龟行。
任你再怎么牛叉遇见堵车一样被自行车超车。
薛琳遇见这种情形甚至很想笑,“大情圣,你怎么连人家的名字都忘了啊?”
“我记得啊。小疯子。”
“谁?”
“小疯子啊!床上很疯很可怕,动不动就像马景涛一样摇着你要承诺,我好不容易把她哄走的,原来她是红头发,谁知道这回染黄了,没认出来,否则我早跑了。”
“你玩弄人家,人家当然要承诺了。”
“大姐,什么时代了,出来玩哪有这样的,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初中的时候就跟人同居过,还打过胎,做过妇科手术。”
“你怎么知道的?”
“认识一个小时她就全说了啊!还给我看过小肚子上的伤疤。”丁昱揉了揉耳朵,“真倒霉遇上她了。”
“我听乔子安说你得过钢琴大奖,艺术上也很有造诣,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混下去?”
“我之前不是想干正事儿吗?被我妈扰黄了。”
“你那是干正事儿的态度吗?公司筹备期跟女朋友吵架,头也不回的跑美国去了,音信皆无。”
“我不是为了她,我就是想清静清静,我妈太能絮叨了。”
“你跟我说句正经的,要是我给你机会,让你来唱片公司从星探开始做起——”薛琳伸出手指,“但有个条件,公司里的人你不能碰!包括你准备挖掘的。”
“我是那种玩潜规则的人吗?唱歌又不像演戏,长得好看身材好就行,得有本事。”
“丁昱,像我之前说的,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你选择了堕落,人十八岁的时候中二没问题,二十八岁的时候要还是不成熟,就是悲哀了。”
“我又不傻,鸡汤文学是吧?我能全文背颂!”丁昱说着就开始背诗,他真的记忆力超群,连背了好几首现代诗,后来还大声的用英语背起了十四行诗。
时隔几十年,重新回到课堂是什么感觉?薛琳坐在大教室的最后一排,从背包里拿出书和笔记本,心中一片平静。
她又开始重新上学了,虽然社会这所大学教会了她太多东西,她仍然需要回到象牙塔里学习。
她报的班是高阶“总裁班”专门面向已经成功,但仍然需要知识的“老板”们,学校列出了一长串的教师名单,都是业界颇有影响力的人物,有些还是国家智囊,好的东西都在书本里,讲课的老师也都是非常有经验的,在班上的同学中,她甚至发现了几个后来很熟悉的面孔。
在这个人人都朝前看的时代,有人选择慢下脚步补充知识,然后弯道超车。
第一堂课主讲的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在坐的有谁每天坚持收看新闻联播?”
班里有一半的人举起了手。
“不错,我之前在给本科生上课的时候,只有三个人举手,这个班却有一半,所以成功都是有原因的。”他开始讲解了起来。
新闻联播,至少在这个时候代表着国家的大政方针,一个字,一个词,甚至一个停顿,都能让人解读出需多东西,制定企业一年,两年,五年的规划。
薛琳认真记起了笔记,忽然一个男人坐到她旁边的空位,“对不起,迟到了,老师讲了多久?”他极小声的说道。
“不到十分钟。”薛琳同样轻声回答。
男人从背包里也拿出了笔记本和书,很认真的记起了笔记。
薛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这不是后世家电零售巨头富国强吗?
他的生意做得虽然不如沈樾大,在自己的领域里也是不差的啊。
她还是有点不确定,因为现在的富国强很年轻,头发不像后来两人认识的时候那么稀少,也没有那么胖。
“薛琳。”她小声报出自己名字。
“富国强。”富国强也轻声说出自己的名字。
两人接下来再没有讲话,都是认真听讲。
教授的课结束之后,一群人围了过去问教授问题,薛琳远远的看着他们,听他们问一个又一个经济方面的问题,有雄心,有困惑,也有恐惧。
私营经济究竟往哪里走?加入世贸组织是福是祸,他们的企业能不能发展,怎么发展?
薛琳听着教授一一解答,觉得获益良多。
“这是我的名片。”富国强也是包围教授的人之一,教授离开之后,他们又开始互相发名片,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男生和男生之间互发的多,女生他们不太理会,当然,也有几个特别注意漂亮女生交换联系方式的,除了富国强,他主动和薛琳交换名片。
“我的名片。”薛琳也拿出自己名片。
“沙海唱片?常春藤教育?这两个地方我都知道,原来都是你的。”
“只是小生意。”
“这些可不是什么小生意啊。”富国强说道,他拽过另一个男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个商界女强人。”
有了富国强的引荐,薛琳跟这些男人们一一交换了名片,彼此交谈过后,她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理女同学。
班上男女比例差不多是一半一半,真正的来学习如何做生意的只有女生中的三分之一,余下有三分之一是学习兼发展“人脉”的,还有三分之一纯是为了钓金龟。
第一节课之前,这些彼此原来就有很多互相认识的男人打了个赌,看谁有定力。
当然了,也有根本没打算“有定力”的。
这个世界啊,九十年代和21世纪初,区别真不大。
家离学校很近,大学里也没有那么多的停车位,薛琳没有开车而是一路步行回到家里的时候钟点工早就已经离开了,进口的中央空调吹着舒适的冷风,将温度降到适宜的二十五度,家里窗明几净,桌上的饭还冒着热气。
回想过去老妈总说女人要做家务啊,要知冷知热会伺候人,细想起来,钱才是最会照顾人,最知冷热的。
坐下来吃饭,喝茶,舒展身体,薛琳轻轻哼了一声。
可惜平静的时间总是奢侈的,电话响了,“喂?”
电话那头是来谈生意的,有人建议继续扩大常春藤和勤学教育的规模,将分校开到更多的城市,这个薛琳没意见,但是找合作伙伴的事却不能马虎,不找当地的合作伙伴,很容易遇上这样那样的问题,找了当地的合作伙伴品质却不良,很有可能砸自己的牌子。
薛琳利用郑兰在大东北地区的人脉,替自己查很多有意向投资的人的底,筛出去不少不靠谱的,她的投入除了牌子之外还有“房产”,买,买,买,房子不计入公司资产,以房租的形式进行“投资”。
“帝京要不要开一家?”
“一家不够,至少三家以上。”薛琳说道,只是合作伙伴更难寻找一些。
她又跟那边的薛钢商议了一会儿,又有电话播拨进来,是丁晟的号码,“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
“喂?”
“最近好么?”
“挺好的。”
“唉,我跟白玉莉又吵架了,你帮我劝劝她吧,挺大个人了还总耍小孩子脾气。”
薛琳坐直了身体,浑身一颤,声音还是保持平静,“行,我帮你劝她,你一个男人,得大度点儿,主动认错吃不了什么亏。”
“我知道,关键是她不接我电话,嗯,我这边还有事,挂了。”
“嗯。”薛琳挂断了电话,额头直冒冷汗。
她和白玉莉几乎可以说是“不熟”丁晟却打电话让她帮忙劝白玉莉,明显是他旁边有人,他故意打电话告诉她,他身不由己情况异常。
怎么办?
丁晟真的以为她背后有人?来头不小?
不管?丁晟出事了怎么办?是她劝他去的啊。
“是他自己想去的。”织(fei)补(柴)系统忽然开口,“他不是随便什么人一劝就能改主意的,他之前已经打定主意了。”
“你的意思是不管他?”
“这只是他的一个小劫数,他注定要平步青云。”
“万一我个只蝴蝶改变了历史呢?”
织补系统不说话了,“通过计算有40%的可能性。”
“怎么办?”
“打给白玉莉。”
薛琳点了点头,丁晟的另一重意思,也许就是联络白玉莉,他没有打通白玉莉的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被直接挂断,白玉莉也没接她的电话,这人干嘛呢?
薛琳又继续拨打,直到白玉莉接电话,“喂?”电话里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我是薛琳,我刚才接了个奇怪的电话。”她将丁晟打过来的电话内容重复给了白玉莉,“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您也应该是24小时待命状态吧。”
白玉莉安静了一秒,“我知道了。”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