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九月,暑热却并未消退,房长安一路从学校走到雅园门口,即便从寝室开始算,也不过一千米左右,已觉浑身是汗,发型估计也乱了。
总算学校附近环境不错,还不至于路上都是尘土,总算没有“尘满面”,还是保留下来了属于英俊少年的风采风流。
当然,这都纯属房长安自我感觉。
小区门禁出乎预料的严格,房长安来得恰到好处,刚好有人出来,打开了小区行人出入的小门门禁,他很淡定地装作小区里面的住户走进去。
结果就听见旁边保安亭里面的大叔喊:“哎哎哎,你干嘛的?”
房长安抬起头,表情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惊异之色,保安大叔继续问:“你找谁?”
房长安一时间有点懵,这也能看出来老子不是住这里的?我看起来很穷吗?
不过来日方长,没必要为此撒谎,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很熟练地报上地址:“二号楼1601。”
这是沈墨家。
保安大叔看了他一眼,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别别!”
房长安真是有点措手不及,这年头小区安保措施就这么严格了吗?
他赶紧换了一副略显尴尬的笑脸,“大叔,不好意思啊,我是市一中的学生,就是觉得这小区看起来挺贵的,想进去看看,随便报的门牌。”
他这么一说,保安大叔反而愣了一下,“你昨天下午不是就来过吗?1601就是昨天那个女孩子的家,你不是来找她的?”
你都知道我来找她的还拦我干毛啊?
房长安心中暗暗吐槽,复又露出笑脸:“大叔您眼力真好,记性也好,我是来找她的,只不过她不知道,想给她个惊喜来着。”
保安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表情却反而没有刚刚那样热情了,点了点头道:“不打电话,那我就不能放你进去,你还是在门口等着吧……哎哎。”
保安大叔似乎看到了什么,从窗户里面伸出手,往外指了指,“刚好,这也是来等她的,你俩一起等吧。”
房长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看着年龄、身高都与他相仿,但并不如他帅的男生走了过来,运动鞋、白衬衫,中间黑色长裤,都是英文字母的牌子,房长安不认得,也不知道他咋来的,身上干净得一尘不染似的。
这男生显然也看到房长安打量他了,反过来略一打量,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然后稍稍弯了弯腰,隔着老远地就冲保安大叔喊:“大叔,沈墨没走呢吧?”
“没呢。”
“诶!”
男生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走到旁边树荫下站着,背对着小区大门,以一个类似于偶像剧男主角的姿态,双手插进裤兜,四十五度仰角望天,看起来竟似一幅颇为熟练和习惯的样子。
房长安没想到自己的“惊喜”没给出去,到地方居然先获得了一个“惊喜”,不过他终究不是这个年龄爱冲动的性子,再说了,对沈小墨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同学。”
房长安走了过去,决定先打探打探情况,“你找沈墨?”
对方回头看过来,依旧双手插在裤兜里面,原本表情还算温和的笑意却以表情包一般的速度慢慢变成了审视和敌意,“你也是?”
没等房长安回答,他悄悄挺直腰背,复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房长安,然后挑了挑眉头问:“你哪个班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房长安失笑道:“听你这意思,来这里等过沈墨的,好像还不止你一个?”
对方冷笑了一声,意似不屑回答,不过停顿了一下,还是又看着房长安,表情显出几分“你还年轻,我教教你”之类的意味,说道:“我们一班的周鸣,二班的王书源,四班的冯昶,七班的赵明河……”
这人说话似乎是为了增加气势,说一个名字,总要顿一下,房长安有点好笑地道:“这些人等会儿都来吗?”
“那倒没有。”
对方见他居然还笑,大抵觉得挫了气势,表情就显得有点不大高兴的样子,“我说的这都是有这想法的,不过真敢过来等的,就我跟赵明河,你是第三个,算比其他人强点。”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赵明河就坚持了一个星期。”
房长安笑道:“你呢?”
对方伸出一个手指,眼睛斜睨着他,“一年。”
“厉害!”
房长安比了个大拇指,“不过以后你就不用来了。”
对方愣了愣,“啥意思?”
房长安笑道:“因为我来了啊。”
对方上下打量他一眼,随即继续四十五度仰角,鼻孔望着他出气:“你谁啊?哪个班的?”
“二十三班,房长安。”
对方愣了愣,表情愈发不好看了,“你哪个学校的?”
“市一中啊。”
对方笑了一下,像是冷笑,又透出些不屑,“市一中没二十三班。”
“哦,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清楚,高一二十三班。”
“学长啊?”
对方像是有点意外的样子,重新又上下打量着房长安,却殊无半点对高年级学长的任何尊重或者顾忌,当然,这原本也就是个误会。
“你怎么认识沈墨的?跑我们初中部来追女孩子?”
“沈墨不也高中了吗?”
房长安也没解释,笑了笑问:“你怎么称呼?”
“刘希言,初三一班。”
“跟沈墨同班啊?”
“对啊,咋了?”
房长安笑了笑,“没事,挺好的。”
刘希言又“嘁”了一声,懒得理这个老牛还妄想吃嫩草的混账学长,先回头往小区里面看了一眼,没看到沈墨,便又回过头来,双手插在裤兜里面,仰角望天,余光瞥了眼房长安,复又晃了晃头发,大概觉得没晃好,又悄悄伸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
房长安伸了个懒腰,双手还没展开,四十五度角望天的刘希言竟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并且误以为这家伙不讲武德地想要偷袭自己,于是瞬间往后跳出两步,落地的瞬间,摆开一个双脚一前一后,双手握拳一高一低一攻一守的架势。
在这个过程中,房长安带着几分好笑递过去了一个疑问的表情,立即明白过来自己反应过激的刘希言十分尴尬,但面上强自镇定,握拳的双手立即摊开,摆了个黄飞鸿的架势,随即顺势划动手臂,打了个不伦不类的太极,将脸转向另一边,又继续划动手臂打了两式,这才收势站了起来,很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我练一下太极,不影响你吧?”
“不,不,没影响。”
房长安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往后退开两步,一幅“你继续打,我看着”的姿态,“你继续,你继续。”
刘希言一时间骑虎难下,不知道该继续强撑下去,还是干脆不理他,正这时,有俩男生各骑着自行车过来,远远地招呼道:“吆喝,刘希言,一个暑假没见,学会耍猴了?可人家沈墨也不爱看耍猴啊。”
“滚蛋!”
刘希言显然是与俩人都认识的,没好气地骂了一声,那俩男生也不生气,笑嘻嘻地道:“别等了,等也没用,要不要去学校,我带你。”
“不用,你们先走吧。”
俩人骑车从小区门口经过,打量两眼房长安,没啥印象,不过显然也没觉得多吃惊,打了招呼,骑车走了。
房长安跟刘希言继续在门口等着,过了两分钟,又一辆宝马经过,后座窗户落下,露出一张漂亮的女孩面孔,也是笑嘻嘻地喊道:“刘希言,走吗?我带着你啊。”
刘希言摆了摆手:“拜拜!”
“你再等沈墨也不理你啊!”
车子并未减速,女孩扒着窗户远远地喊着,很快远去了。
刘希言大概连续被同学揭短,表情有点不大好看了,瞥瞥房长安,见他带着笑意看过来,又立即把脸扭一边去,只留一个后脑勺,还很不屑地“嘁”一声,生怕不如此就是示弱一般。
房长安自不会为这点事去置气,转头往小区里面瞅了瞅,发现沈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的,居然都已经走到小区门前了。
小姑娘今天开学,穿着却比昨天更显得普通素净,灰绿色九分裤加一件白色棉布T恤,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白皙精致的脚踝裸露在阳光中,缓步朝外走来。
她显然已经看到了门外的两个人,因此房长安看过来的时候,与她目光一触,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样表情,反而比昨天下午更显得清冷了三分,出小区之后,一声也不吭,面无表情地从房长安旁边走了过去。
房长安瞥了一眼刘希言,见他还手插裤兜四十五度角望天装偶像剧男主角,果断地也一声不吭,快走几步跟上沈墨,并肩往学校方向走去。
沈墨目不斜视,却偏偏加快了脚步,房长安也跟着加快脚步,一步不落地跟着,沈墨越走越快,他也越走越快,眼看着小姑娘雪白晶莹的俏脸慢慢泛红,才开口叫停道:“行啦行啦,不用走这么快了,那个刘希言追不上来了。”
沈墨横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继续快步往前走,房长安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这是《红楼梦》里林黛玉葬花后贾宝玉哄她时所说的一句话,沈墨自然是看过《红楼》的,听他拿这句话说给自己听,随即想到了贾宝玉在这句话之前所说的话,是“我知道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以后撂开手”。
林黛玉因此站住了,沈小墨自然也为此站住了。
秋阳灼灼,尚不满十四周岁的小姑娘站在行人道绿化带旁,容颜仍显几分稚嫩,可往那一站,冷颜清眸,清丽绝俗,却已经让人无法再把她当作孩子去看了。
房长安望着她,两人难得地对视了超过两秒钟,随即沈墨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房长安复又叹道:“我没有数过你离开后有多少天,但对今天,我真的盼了整整两年。其实本来不该是今天的,应该是中考后,但是我找不到你,打电话你不接,找你我也不敢,我不怕自己难堪,但怕会让你为难。”
“贾宝玉跟林黛玉就算再闹别扭,他们还是表兄妹,同住在大观园里面,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我们两个……我为了来市一中见你,别说王珂,连刘贝、毛闪闪,都被逼得成绩超过了二中以前的记录……”
别说一个镇二中,就是整个黄南集镇,一年考上四个市一中,都是破天荒的事情,外人只能看到考上后的风光,但作为从镇二中转学到市一中,也刚刚经历了中考的人,沈墨自然清楚两个学校之间的差距,以及其中的艰难。
她转头看了看房长安,随即又移开了目光,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房长安见有效果,保持住刚刚的情绪和语气,继续说道:“就像这个暑假,我知道你也难过,我很想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但你不接电话,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墨回头望着她,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疑问。
房长安望着她清澈冷淡的眸子,缓缓叹息一声,“中考结束那天,你在车里面看到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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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没想到他居然看到自己了,好似什么大秘密被人发现,飞快扭过头去,语气生硬地道:“看到又怎么了?跟我又没有关系。”
房长安叹道:“墨墨,我们认识三年了,虽然你初二转学,但我们俩之间一直没有断过联系,两年里面我们没有见过面,不过……”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说什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顿了一下,才像是有点受伤的样子,轻声道:“我不知道在你那里怎么认为,是不是这样,但就我来讲,这两年里面,我没见过你,但跟我关系最亲密,交流最密切,有什么话,我想要跟人说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仍然是你。”
“有些人整天都能见到,但只是泛泛之交,真正有效的交流很少,了解同样很少,有些人隔得很远,甚至连她现在多高,长成了什么模样,都需要靠猜测,但在心里面,亲近就是亲近,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但在我心里面,我相信再久没见,沈墨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沈墨。”
“所以我觉着,沈墨也会认为,房长安也好,长安哥哥也好,之前的那个人,在她心里面仍然是那个样子。”
“如果我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你说我骂我,甚至打我一顿,我都不觉得委屈,还会觉得开心,因为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房长安看着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第一次主动移开目光,又慢慢背过身去,声音低沉了下来,“但不是说,你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身后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就在房长安以为自己用力太猛失效了的时候,听见身后女孩儿似乎轻轻抽泣了两声,嗓音嫩嫩的,软软的,听着让人心疼:“那你……你要解释什么?”
房长安转过身,见沈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却没有再避开目光,而是望着他,眼神已不再像刚刚那样冷淡,温和、平静中透出淡淡的疑惑,依稀像是两年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眸子里闪耀的光。
房长安抬了抬手,随即又在半空中放了下来,朝她露出一个笑脸,“别哭,我会心疼的。”
小姑娘脸蛋微红,有点不大好意思,移开目光,随即又转了回来,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房长安叹道:“我刚过十五岁生日,王珂也刚过十五岁生日,中考结束的时候,我们俩都还没到十五岁,虽然中考完了,但接下来高考更关键。”
“我家里是什么情况,你去过好几次,很清楚,我爸妈每天那么辛苦,就是为了供我上学读书,希望我能考上好大学。”
“王珂的情况跟我也差不多。”
“你跟她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是什么人,王珂是什么人,你心里面应该有一个印象,你认为我们两个会在这个时候早恋吗?”
沈墨看着他,低下头没说话。
房长安又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