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孙民的瘦弱年轻男子看了一下午的书,晚饭时分下楼简单潦草吃过饭之后又回到房间之中继续看书,一直看到深夜时分才恍惚睡去。
第二日天空刚刚吐出鱼肚白,凤仪和清平两家客栈中的士子书生便起床,洗漱完毕过后来到楼下吃早就准备好的丰盛早餐,然后在杜悟和叶深烨两位大人的亲自带领下,以及铁甲森森佩刀甲士的簇拥下浩浩汤汤入京城。
今日不比昨日,每一个参与会试的士子书生如果说昨日定力好些的还能保持平静,那今日则是完全不能保持淡定了,毕竟面临的是一场生与死的考试,说一个最浅显的道理,成了,那就什么都有了。败了,就会万劫不复。还有则是大家都清楚,好不容易才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这个位置现在面临的是整个京城,能不紧张吗?
所有书生井然有序呈一字长蛇阵排列而站,一路上噤若寒蝉,没谁多嘴半句,只是悄悄打望着这座首善之城,如何高楼林立,华灯璀璨,雄壮威武。
此次会试由国子监左祭酒皇甫清和右祭酒蔡荀来担任监考,两位都是年近六十的老儒生,在京城一直口碑极佳。其中右祭酒蔡荀便出自“半数京官出石梁”的江南石梁郡。相比起清贫出身的蔡荀,左祭酒皇甫清的出身便显得煊赫了,出自十大高阀门族的皇甫家族,皇甫家族传承至今已有至少三百年历史,日渐鼎盛,在如今十大高阀豪族中占据探花的位置。
由华厦王朝最高学府的两位领头人来监考会试再合理不过了。
国子监的一片广场上,早已整齐摆放好了所有考试所需的东西。此次参与第三级会试的考生共有两百人,所以由花纹大理石铺就的巨大广场摆放好两百张案几后,仍是空余出来一大片。
兵部礼部两位大人带领两百名参与会试的书生来到广场上后,让他们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坐下。
随后来到花纹大理石高台处,以监考辅助的身份左右分别坐在两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梨花木太师椅上,居中位置梨花木太师椅上自然是左右两位祭酒。
随后两位祭酒一同站起身来,两百名参与会试的书生和兵礼部两位大人也纷纷起身。
右祭酒蔡荀清了清嗓子,但依旧嗓音沙哑讲了会试最忌惮的三不得以及一些相关规则。
不得抄袭,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左顾右盼。
说完之后,高台之上四位大人落座,随后两百书生士子也纷纷坐下,开始做题。
潇湘院,一位长相祸国殃民,年纪看上去尚未及冠的年轻女子正往外走去,她身穿一袭极是好看的紫衣。
“公主,你不能去,陛下说了,今天科举会试,任何人都不准靠近的。”一位小家碧玉般的女子提着裙摆急冲冲跑了出来,对着紫衣女子喊道。
被称呼为公主的女子长着一张瓜子俊脸,翘挺鼻尖,两边白皙脸颊若隐若现两个小酒窝,听见自己贴身婢女的呼喊后,她停下身形,转身道:“我这不是整天待在家里太无聊了嘛,好不容易才找着点乐子,况且我也只是去看看而已,又不做什么。”
和紫衣女子相比,姿色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的女子跑到面容如出水芙蓉般的女子跟前,开口委屈道:“可是公主……”
紫衣女子名叫赵妤,是皇上赵晓最喜爱的一位公主,也是唯一的一位,排名第九,年芳十七,号称长乐公主。
长乐公共赵妤拍拍了自己贴身婢女的肩膀,灿烂一笑,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安慰道:“好了,要是父皇怪罪下来,我来承担好不好。”
衣着也可算是鲜艳的婢女低头还准备开口说话,无奈赵妤已经转身向国子监方向走去,远远传来声音:“走了。”
国子监此次会试时间为一个时辰,高台之上两位祭酒和礼部刑部一共四位大人仔细盯着下方作答考生,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一半,两百余名考生一丝不苟做答自己的试卷,暂时没有一人逾越规矩。
本来任何人不得进入的考场忽然走进来两名女子,一名长得倾国倾城,相比之下,另一名就显得难登大雅之堂了。两名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位兵部佩刀甲士。
国子监左祭酒立即觉察到动静,眯眼望去,随即露出惊讶表情。
长相好看的紫衣女子看向皇甫清,露出两个醉人酒窝,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一根青葱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皇甫清如释重负,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兵部甲士退下。
紫衣女子赵妤向着那些正埋头做卷的书生走去,在几案的空隙过道中左看右望,也不知看啥,身边贴身婢女并未跟随,停滞在刚才的位置。
忽然她来到一位瘦弱穷酸书生的旁边,低头向洁白宣纸试卷看去,仔细阅读之后,脸上表情呈现出一丝不乐,开口问道:“什么叫做女子无才便是德,给解释解释。”
面黄肌肉的年轻书生并不予理睬,依旧安静做着试卷。
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人拒绝的长乐公主赵妤怒气大发,说道:“问你话呢,解释解释。”
书生依旧安静作答,不加理睬。
赵妤从小便被皇上赵晓教导要多读书,取精去粕,却不料今日所见此书生却是反其道行之,放肆大言无才便是德,再加上她是赵晓最喜爱的公主,自幼娇生惯养,从来没有受过一丝委屈,今日却是接连两次被同一人拒绝,越想越是气不过,勃然大怒起来,伸手直接拿过书生的试卷撕碎成两半。
瘦弱的年轻书生看着这一幕,自己辛辛苦苦写的试卷却被眼前这刁蛮女子瞬间便毁去,好不容易跑到这个位置,难道就要跌入谷底了?
看着眼前漂亮女子,她既然能在台上四位京城高官的眼皮子底下闯入会试考场,那么身份肯定非同凡响,语气尽量轻柔道:“姑娘,是不是太过分了。”
赵妤随意把试卷丢在地上,怒着反问道:“我接连两次问你你都不答,那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穷酸书生点了点头,气极反笑,怒道:“男人读书辅国治民,女人针织纺纱,与其花多的时间在读书上,还不如学着如何持家,相夫教子,这便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便是答案。”
花纹大理石梨花木太师椅上坐着的四位大人之前不是没有察觉到这边动静,先前不过是以为只是公主一时好奇而已,男子回答了也就是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料演化到如今试卷撕了,破口大骂的下场,连忙跑过去相劝。
其余正在做试卷的士子书生听见这边动静后,皆是好奇的看了过来。
正在向这边跑过来的皇甫清看着停笔看热闹的书生,怒吼道:“都做完了吗?”
那些书生如老鼠见着猫般立即听话的侧过头去,低头继续作答试卷。
由于赵妤是陛下最喜爱的公主,一生从未打过骂过,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爱屋及乌,使得朝廷大臣也都是十分喜爱这位俏皮的长乐公主。
此时两位左右祭酒和兵礼两部四位大臣来到赵妤身后,蔡荀出声安慰喊了一声公主。
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的赵妤泪眼朦胧,转身一头栽进蔡荀的怀中,哭喊道:“蔡伯伯,他凶我。”
蔡荀眼神慈祥,伸出一只手拍着赵妤的纤细后背,语气轻柔道:“没事没事,蔡伯伯替你教训他。”
然后眼神狠厉的看着瘦弱参考书生,怒骂道:“小子,还不快跪下给公主道歉。”
瘦弱书生苦笑了一声,回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孙民跪天跪地,跪父母长辈,就是不跪这样嚣张跋扈,蛮横无理的女子。”
皇甫清听着这话,直接伸手一巴掌扇在名叫孙民的脸上,骂道:“大胆。”
孙民摸了摸自己绯红疼痛的脸颊,没有说话。
士可杀,不可辱。我孙民在仕途上攀爬何须要靠你一个女子?你错了便是错了,为何还要对的人道歉?我孙民只跪正理。
赵妤离开蔡荀的怀抱,看着那个穷酸书生,咬牙道:“蔡伯伯,皇甫伯伯,你们把他赶走好不好,不要让他会试了,好不好。”
蔡荀和皇甫清都有些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知如何是好。这会试乃是关系国家的大事,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根本不是他们两位祭酒能够承担。
赵妤虽说年纪尚小,但从小生活在皇宫大内,耳濡目染官宦浮沉心机手腕,看出皇甫清和蔡荀心中所想,抱着两人的手臂,撒娇道:“好不好嘛,蔡伯伯,皇甫伯伯,小妤最喜欢你们了,要是怕父皇怪罪下来,小妤来承担。”
说着又撒娇的摇了摇两位祭酒的手臂。
蔡荀伸出一根枯槁手指,刮了一下她的翘挺鼻梁,慈祥笑道:“好了,伯伯答应你就是。”
兵礼两位尚书大人平静看着这一切,无可奈何。
蔡荀伸手一招,两位披甲士兵迅速跑上前来。
随后他对着两位兵部甲士吩咐道:“带走。”
两位披甲士兵抱拳领命,拖着孙民出了国子监。
剩余书生看着这一幕,既然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国子监两位祭酒都得乖乖听话,他们自然不敢碎嘴什么。
腹中韬略千万斤,不及良人撒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