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那同样厌恶的神情,令季川想到了过去在学校里的种种。
他们也是这样,骂他笨,骂他傻,骂他小白脸,骂他恶心。
眼眶近乎眦裂,他可以对任何一个人愤怒,唯独在江寓面前他要极力保持冷静。
他上前一步,想要跟她认错,可她却急急后退,眼神恐惧,仿佛他是吃人的洪水猛兽。
这个动作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心,他用蛮力扳过她瘦弱的肩膀,两只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蜿蜒叠嶂的山峦,“江寓,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说那种话好不好,求你不要厌弃我……”
“求我?”江寓笑得讽刺,“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你也知道那些话很难听很伤人是不是?那你操控他们恶语中伤我的时候,看到那些肮脏不堪的辱骂,可曾有半点心疼过我?!”
她撕心裂肺地大喊,悲怆的声音像是两只狰狞的手,狠狠撕开湛蓝天空的一道裂口,霎时黑色的云团成簇从裂口中灌了进来,乌云密布。划过天际的一道惊雷,震耳欲聋,响彻了整座灰暗天空下的城市。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她欲转身离开,义无反顾地冲入这瓢泼大雨中,却被季川拉住,他神色疯狂,带有乞怜,“江寓,你不是答应过季成,无论我做了什么无法自控的错事,你都会原谅并接受我吗?”
江寓慢慢、慢慢地看向季川,就像慢镜头的移动一样,她看到他发红的眼角和眼里布满的红血丝,像是一块颜色艳丽、晶莹细腻的蓝田血丝玉。
她眼中的爱意全部凝固,渐渐被冰封起,那漠然,就像是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你偷听我们的对话…”
季川紧抿的双唇给了她答案,她自嘲地笑笑,抽噎着,“假的…全都是假的!那个善良坦诚的季川是假的…那些话也是假的…”她扶额,把散乱的头发胡乱往后捋,垂落的发丝被她的泪水黏在脸上,竟像是陶瓷面具的裂痕,濒临破碎。
她笑得痛苦支离,笑到浑身都在发颤,“什么赤子之心…什么纯洁无暇…什么一尘不染如谪仙…都是假的…”
“你不是天才病,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她决绝地转过身,被扑上去的季川从背后牢牢箍住,“江寓,我求你了,你怎么骂我都可以,你想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接受,但是你不要离开我。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你滚开!”她扭动挣脱,向一只求生欲强烈的小鹿,就算她被扼住咽喉,她也要拼命逃开。
“雨下得那么大,你出去是想被雨淋死还是被雷劈死?!”季川攥紧她的手腕,恨不得捏碎。
“我宁愿被雷劈死被雨淋死也不想再你身边多呆一分一秒!”
她的身影没入倾盆的雨中。
季川的身体僵住,他才是被雷劈中的那个人。
他的两手空空,伸手握住的只是雨水,只是顷刻间,雨水也从他的指缝间流走。
她终究是要逃走。
他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地留在她的身边。
只是不想她竟然如此决绝,宁愿去死,也不想留在他的身边。
从未有过的慌乱像席卷而来的滔天大浪,把他这艘原本就摇摇晃晃支离破碎的小船彻底掀翻在风暴里。他跌入深得不能见底的大海,成为了一个溺水者,他拼劲全力向江寓求救,她却视而不见,任他坠入无边深渊,溺死在狂风巨浪之中。
不行。
他不会轻易放手。
他要往上爬,他要逃出生天,他要回到温暖的海滩。
就算是她恨他,也不能离开他。
从前的他无欲无求,就算是面对别人的欺凌他也可以一声不吭地压抑,因为他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所有,上天最起码把最好的江寓留给了他。
她是他灰暗人生里唯一的彩色,是那束窗台上的黄玫瑰,那么明媚,那么耀眼。
他怎么会允许里生命里唯一的光消失呢?
没有光,没有太阳,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跑到雨中,直接把江寓拦腰扛起,任江寓如何挣扎厮打他都无动于衷,永不放手。
打开门,雨水滴了一路,从客厅到楼上。
他把她重重地扔在床上,不顾她的惊恐叫喊哭泣哀求,欺身而上,与她十指紧扣,他眼神癫狂,语气阴冷,“江寓,你给我听着。除了我身边,你哪儿都不许去。你想离开……”他挑了挑眉,吻去她眼角的一滴泪,极尽温柔缠绵,眼中却狠戾,“除、非、我、死。”
…
江寓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又像是浑身的骨头都被震碎了,她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床上,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上已经被大雨完全淋湿。
她现在湿淋淋的,像刚被人从水里捞起。
她觉得好冷,彻骨的寒冷。那种湿冷,从她张开的毛孔渗透进她整个身体里、骨头中。
季川走之前,拿走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她所有的通讯。
她被囚禁在这一间牢笼里。
漠然地望着天花板,那么苍白,就如她此时此刻的脸色。
心脏已经麻木了,眼睛已经干涸了。
她的头很痛,痛得近乎炸裂。
…
季川坐在地上,后背随意靠着书架,他银灰色的丝质衬衫已经全部变了颜色,变深变暗。
衬衫上的一排扣子被全部解开,露出精壮白皙的胸膛。
纤细的手指灵活地操纵着遥控器,但是那辆的小轿车却不断地往柱子撞去,一次比一次快速,一次比一次惨烈。
他的神情固执,倔强,上颚的线条紧紧绷住,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比这小车要惨烈得多。
不远处桌上的黄玫瑰明亮得刺眼,但是细细一看,花瓣的边缘还是泛起枯萎的棕色,他的手指抚弄花瓣,竟不料有一朵直接落了下来。
他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楼。
江寓淋了雨,如果不泡个热水澡,她一定会受寒感冒的。
江寓的房间里没有浴缸,所以他把自己房间里的浴缸放满热水,再撒上几朵鲜艳的黄玫瑰花瓣。
他打开她的房门,发现她正像尸体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生机。
乌黑卷曲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像是秋日漫山遍野的枯叶残枝。身下的被子已经濡湿了,她的脸色惨白,连唇色都是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样衰弱的她,真是美极了。
“江寓,泡个澡好不好?去去寒,这样你就不容易感冒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径直走上前,坐在床沿上,伸手去脱她的衣服。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她一点都没有反抗,任他把身上的布料一一除尽。
没有什么会比原始的身体更打动人,她就像是油画里的女神一样。
在清秋的葡萄架下,藤上结着饱满晶莹的紫葡萄。她就这样坐在那儿,坐在一地的杂草上,散发出圣洁的
光芒。
他抱起赤裸的她,从这间房走到另外一间。
…
热水的暖意传入她的四肢百骸,却驱赶不走她心里的寒意。
她看着水面上漂浮着的黄玫瑰,觉得扎眼,便用手捞起,在手心将它们一一碾碎。
季川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只是轻柔地帮她按摩。
“听说女孩子泡澡很讲究,既要有玫瑰花瓣,又要抹精油。不过我这里没有准备,明天我就去帮你买。”他的声音回到了之前的温和。
但就是这种声音,令江寓尽管被热水包围,也觉得不寒而栗。
“你一定不会想要做饭了,那就换我来做怎么样?你想吃什么,我去买食材,然后照着你的菜谱,慢慢琢磨。你放心,我的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
依旧是无人应答,但季川好像已经预料到并且习惯了。
“今天你的房里是肯定不能睡了。你不乖,跑到雨里,像个爱踩水的小朋友一样,把床单都弄湿了,那就只好睡在我的房里了。”
“说实话,对于这套别墅,我已经不那么满意了。明天我带你去一间新的别墅,那里比这里都要清净得多,出门还能看到茂密的森林与成片的绿地。放心,没有人会知道那个地方,连季成都不知道。我是一眼相中的,那个地方可真好,很适合我们安安静静地生活。”
“至于工作,你就不需要拥有了。如果你觉得实在寂寞,那么过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要一个孩子。如果你不想生,那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虽然我不喜欢小孩,但只要你喜欢,那么我也会去喜欢的。男孩女孩都好。不过我还是更偏向女孩,像你一样漂亮可爱,做你的贴心小棉袄,你爱她,我爱你。否则男孩的话,一定会和我抢夺你,那我就得不偿失了。”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对于江寓的冷漠完全不在意。
有时候她会想,季川是不是只要得到一个空壳就够了?
他的声音就像是安魂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睡意,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又是什么时候被他从水里抱起来,细致地擦干水珠然后把她放进被窝里。
…
为了不打扰江寓的睡眠,季川没有开灯,他就这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对她轻轻呢喃,“只有当你一无所有,你才会看到我。只有当你被世界抛弃,你才会留在我身边。”
他说完,小心地躺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一缕头发,闭眼入睡。
黑暗中,江寓背对着他,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