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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静悄悄,奚延坐在马桶上,感受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失,仿佛他的生命也渐渐被抽空。
他不会就这么困在这几平方米的小屋子里血尽人亡吧?
奚延一活动,牛仔裤口袋里掉出来个手机。这是童桐的手机,但是锁屏了只能进行紧急呼叫,这种情况打110似乎没什么卵用。
而且在外国报警好像也不是打110?
奚延烦躁地按亮屏幕,忽然被屏保照片吸引了目光。这手机的壁纸是随机展示,之前还是个什么漫画,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的侧脸,这男人他挺熟。
Neo那个傻X。
奚延按锁屏键关屏,再解锁,又换了一张照片,是Neo的一个剧照。
他重复这个过程,大概有十几次,每张都是Neo的照片,就连他之前以为的漫画也是Neo的同人图。
“呵。”奚延无语地冷笑一声。
那个跟踪狂是Neo的粉丝?
她瞎了么?粉Neo?
奚延揉了揉眼睛,打算给这个身体的主人配副眼镜。
思绪跑飞,再拉回来的时候,奚延屏住呼吸,对着九键输入“941101”,解锁成功了。
居然还真把Neo的生日设成手机锁?!那家伙网上的生日是假的你知不知道!他把出生年改小了两岁!
奚延一想到自己顶着张Neo粉的脸就觉得怄气,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跟Neo争什么了,用手机拨自己电话,想要挽救这具疯狂流血的身体。
“嘟嘟——”电话只响了两声,那头就被人接起来了。奚延听着熟悉的自己声音从话筒那段传来,带着哭音,娘唧唧的。
“喂!你是奚……奚么!”
奚延“嗯”了一声,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问题得一个一个解决,他沉声命令她:“找人来修门,我被困在厕所了。”
“奚……奚呀,你,嘤嘤,你在哪里?”
“你好好说话,哭个屁啊。”奚延说得粗鲁,可通过女声表达出来一点儿气势都没有,软绵绵的。
“我,我害怕啊,嘤嘤嗝。”童桐用慌乱无措的男低音配合着各种抽泣和哭嗝音效,听起来非常滑稽。
奚延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声音,也没心情哄她,女人就是麻烦!
“你,现在,马上去找人来你的房间修厕所门,你的身体在疯狂流血!再不来你就等着收尸吧!”
“啊——”一声尖叫,“你不要脱裤子!”
“……”奚延讲不通道理,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他半小时之前为什么会觉得是那个女的给他下咒?
听到她害怕的声音瞬间,奚延就觉得她也是个受害者了,不然被这么个白痴给害了他简直没脸继续活了。
奚延的暴脾气随着失去的血液慢慢减弱,他现在没别的想法了,只想蜷缩成一团躺在床上睡觉。
太疼了,没法表述的那种疼,一种分分钟在要死不死边缘徘徊的无力感。
“咚咚”声从门外传来,一个操着港普腔的女服务生在外面询问:“女士,您的门坏掉了?”
“对,请赶紧修理。”
“好的,女士。”那人说着,拿钥匙插进外面的锁眼里,轻巧地把门锁上了。
门外,童桐跟在服务员后面让她现在就安排人来修锁,把人送出门后关了大门,冲到厕所,盯着坐在马桶上的奚延急促地呼吸。
奚延已经疼得不想说话了,他嘴唇发白,叹了口气:“给我拿个卫生巾。”
童桐木然地转身去自己床头柜拿了片日用卫生棉,递给他以后看他翻来覆去地研究怎么用,脸忽然涨红:“你别碰!”
奚延被吓得一哆嗦,有气无力地骂他:“你有病啊,喊什么喊?”
“你不要碰它!我来给你弄!”童桐冲到他面前,把包装拆开,展平小天使粘在内裤上。刚松了口气,忽然看见自己操作的手是一双修长的男人的大手,又尖叫起来,“啊!脏手!你这脏手!”
她边喊边打自己的手,一边疼一边生气,觉得这双手侮辱了自己。
奚延提上裤子,捂着肚子,看着明显脑子不好的智障少女问她:“一会儿有人来修门是不是,你跟我去我房间,我们谈谈。”
童桐一脸的泫然欲泣,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可十八岁的她发现自己承受不来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很想找妈妈。
两人上了楼,进了奚延的房间,反锁上门。
奚延不顾形象地直接趴在了床上,肚子下边垫了个枕头,审问童桐:“叫什么?”
“童桐。”
“多大?”
“十八。”
“多大?”奚延不确定地又问了句。
“十八岁。”童桐站在窗边,像个受训的小学生似的。
“你家长也来了?我看你住标间,跟你妈出来旅游?”
“不是,和老师住一起,我妈……”童桐嘴一撇,憋回眼泪,“我妈没来。”
“哦,大学生。”奚延居然还有心情自嘲了句,“挺好的,我都没上过大学。”
童桐纠正他:“我也没上过大学,我是博士。”
“啥玩意?”奚延觉得这女的不只是简单的脑子不好,是有妄想症那种非常的脑子不好。
他不想再问她了,抱着枕头喘了几口气:“你今天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咱们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是因为超现实系统出问题了吧?”
“那怎么别人都没事,就咱俩出问题了?”奚延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童桐无限委屈:“我哪里知道啊,现在怎么办啊,半个小时之前我就想尿尿,都快憋死了。”
“尿不能憋,膀胱会炸的。”失血过多随时可能晕倒的奚延指挥她,“快去放水,放完我们就赶回会场,再电一次换回来。”
童桐不想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可她也没脸让奚延陪她去尿,憋着气差点儿又哭出来,这都什么事啊,奚延这个身体怎么一点儿都不坚强,为什么想尿尿啊!
她一鼓作气地冲进厕所,锁了门,扒掉裤子蹲坐在马桶上,闭着眼对自己“嘘嘘嘘”,起先尿出来有些困难,尿着尿着觉得不对劲——
尿溅出马桶了,她往后移了移,尿直接喷到外面去了。
她又慌又乱,虽然也知道男人都是站着上厕所,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受控制。
童桐郁闷地收拾好了混乱的厕所,夹着腿走出来告诉趴在床上奄奄一息地奚延:“你的鸟儿有问题。”
奚延垂死病中惊坐起:“你对它做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做!”童桐一口否认,“你,你能站起来么?我们赶紧去展会换回来吧,这样太奇怪了。”
奚延虽然疼得要命,也顾不得了,让童桐戴上口罩和鸭舌帽,两人悄悄离开了酒店。
展会的人已经比上午少很多了,童桐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午饭,也不知道老师和师兄找不到她有没有着急。
她跟奚延把手机换过来,各自回复了一些重要信息,然后童桐出马找工作人员恳求再做一次超现实体验。
她顶着大明星的身份,对方人员很客气地替她安排了两个位置,童桐甚至听见他们悄悄八卦奚延是带神秘女友来玩。
童桐看了眼抱着手臂老大不爽的奚延,明明是自己的脸,可是看起来气质完全不同,完全就是一副臭屁模样。
哼,什么神秘女友,她童桐可是Neo的唯一老婆!
两个人各自嫌弃着对方地坐在了椅子上,套上头盔后又体会到了太阳穴震疼的感觉,睁开眼,热闹的会场里他们已经神魂归位。
童桐开心地跳起来:“换回来了!”
奚延抬手看看自己的手心,表情也变得愉悦,只是小腹似乎依旧有疼痛感,大概是后遗症。
他坐回椅子上,等待体验结束。
再回到现实世界,奚延拿掉头盔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交换失败。
“怎么回事?”他问童桐。
童桐也在诧异,忽然想起来什么:“你掏一下口袋,之前你给过我两块糖,我今天上午吃了一块,会不会跟那个有关?”
奚延马上找出那块黑加仑口味的硬糖,递给童桐:“快吃。”
童桐扒了糖纸一口填了,吃了几下觉得不对:“应该是我的身体来吃。”
她说着吐到糖纸上,递还给奚延:“你吃!”
奚延脸黑的像锅底,克服着巨大地心里障碍,把那块沾有童桐口水的糖给吃了下去:“如果没用的话你等着被我掐死吧。”
童桐吞唾沫,乖乖戴好头盔,心里默默祈求Neo能带给她好运。
超现实世界,童桐小声嘀咕:“换回来了。”
奚延感觉自己肚子好像也不疼了,是个好兆头。
两人充满信心地坐着等待结束,结束后摘下头盔又是一次失望。
童桐想了下着机器的原理:“超现实世界看见的我们的脑电波投影,因为我们大脑认为我们是长那样的,所以投射出来的影像就是我们自己的样子。”
奚延站起来,把头盔一丢:“你说这些有用么?”
童桐也跟着离开,放好头盔后跟工作人员道了谢,戴上口罩追奚延。
奚延一停步,一转身,眼神凶恶:“我刚才说没用的话要怎么办?”
童桐蹲下那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子,抱着脑袋嘤嘤地求饶:“你不能打我。”
奚延看她蹲着时候居然还是内八字蹲,膝盖对着,腿夹着,蹲不稳定瑟瑟发抖。他有心教她几句仪态,却觉得小腹一坠,又他妈掉了格血,再这么掉下去他的红色进度条就该到底了。
奚延低声说了句“回酒店”,便走路生风地迈着外八步子领前头。
童桐抬头看,确认他不会使用暴力后小碎步跟着跑了过去。
“我们报警吧。”童桐没有办法了。
“不行,绝对不能被人知道我居然变成了女人。”奚延一口拒绝,“我看过会议日程了,明天会有这个机器研发团队的汇报,到时候你出面去找那个负责人,他们的系统bug,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办。”
“如果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奚延瞪了她一眼,童桐立马屈膝抱头,像个傻大个似的。
奚延冷哼一声。
童桐等他走了,跟在后面冷哼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