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站在园区门前等小安开车来接人,童桐不时地打喷嚏,跟上了弹簧似的。
奚延看不下去,抱着手臂瑟缩着跟她说:“你还是把外套穿上吧。”
“不行,不能功亏一篑,啊,阿嚏!”
“这种天气都是穿穿脱脱更容易着凉,一直冻着也不好,冻出抵抗力来了。”奚延说着不着调的理论,强行让她把外套穿上。
童桐披着衣服裹紧领口,跺着脚张望:“安安怎么还没来啊?”
“大概是路上堵车吧?”奚延仰头看天,有点儿不好的预感,“怎么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啊?”
“啊?不能吧,都十月底了还下雨呢?”
“不然下雪么?”
童桐跟着一起看天,天上乌云滚滚,月亮被遮的只剩下一点点光晕。她问奚延:“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云是白的,有的云是黑的么?”
“有的厚不透光吧?”奚延回忆了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中学知识,“跟折射还是反射有关来着。”
“不对。”童博士发话,“白天的云是白的,晚上的云是黑的。”
“……”奚延默默翻了个白眼。
“我讲了一个笑话,不好笑么?”童桐挠头,她其实是很想要融入人群中的那种人,于是没话找话说,“昨天我看你照镜子的时候,就觉得我的脸有一点点变化。”
“什么变化?”
“我觉得应该和饮食习惯和生活规律有关系吧,感觉鼻子,嘴巴,眼睛都有点儿变了。”
“鼻子是被人用球打了,嘴巴是被你妈灌热水烫到了,眼睛是没睡醒肿了。”奚延冷冷地否定了她的结论。
“那也是变了嘛。你知道‘夫妻相’这个词吧,好多夫妻越长越像就是因为他们生活习惯一致,所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说不定咱们按照原来自己的习惯生活,再过几年,就变成原来的脸了!”
童桐还没说完,奚延看见她脑袋上落了个白色的什么绒毛,抬手帮她去拂。却见童桐立马抱头躲避:“我开玩笑的,不要打我。”
奚延无语,好像两人换身体以后,只有她掐过一次他的脖子,他什么时候打过她?
“我脾气看起来很差么?”
童桐放下头顶的手,点点头:“你还有过暴力新闻,打司机。”
“那是黑车司机,带着私生饭别我们车,大晚上的差点出车祸!”奚延一听她说这事就忍不住辩解,“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女孩,晚上不回家坐这种黑车,也不怕出事!”
童桐吐了下舌头:“反正,反正你挺凶的。”
奚延嫌弃地说她:“别用我的脸做那种恶心表情。”
“你看,你连我什么表情都要管,太凶了。”
行吧,Neo冷漠就是端方如玉,他冷漠就是扑克脸,唯粉的双标世界他不懂。
漫长的等待过后,小安的车终于开过来了,她一下车先去跟奚延道歉,附带着还给他批了件自己的开衫:“抱歉童小姐,你们久等了,我对这边路况不熟,导航又一直出错。”
童桐自己拉开车门先坐上后座了,大度地表示:“这边总修路,导航确实不准。”
奚延看看身上软和的粉色外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也坐上了车:“知道路不熟就早点出发,迟到了再找理由有什么用。”
童桐拿胳膊肘撞了奚延一下,压低声:“你差不多得了。”
又跟惶恐的小安宽慰:“没事,他就这臭脾气,别理他。”
“是我不对。”小安诚恳认错,发动车子后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看奚延一眼。真是奇怪,一向脾气不好的奚延最近温柔了好多,她反倒更害怕这个童小姐,总觉得很不好应付。
把两人送到童桐家楼下,奚延先行下车,朝童桐使了个眼色,童桐立马跟小安说:“我去奶奶家住。”
“奶奶?”小安伸出五指掰扯,算明白童桐说的是这个奶奶是继父的妈妈,“咱们还是回酒店吧?这么贸然去人家家里不合适吧?”
说起来童桐的舅舅舅妈也就是奚延的妈妈继父现在也不跟老人住在一起,童桐以奚延的身份贸然住过来是挺奇怪的。
奚延看她不下车,走到车窗旁敲了敲窗,跟她说:“那分头行动吧。”
童桐点点头,留恋地又看了眼自己家的楼门,很是想念自己的家。
之后童桐去了舅舅家,她喊舅舅一口一个“爸”,嘴跟抹了蜜似的。童舅舅对这么个便宜儿子也很客气,家里还专门收拾出一间房来给他住。小安没法子,只能自己一个人回了酒店。
说不好鬼屋之旅是不是给童桐带来什么精神刺激,半夜的时候她还真的发起烧来。意识清醒之际,她先给奚延打了个电话,对方睡得正熟,被叫醒了有些起床气。
童桐哑着嗓子,低沉性感:“我发烧了,你烧了没?”
“我没啊。”奚延也醒过来了,坐在床边揉太阳穴,“怎么办?”
“你快想办法烧一下吧,不行,我要晕,不跟你说了。”童桐挂电话前最后一句是提醒他,“记得先跟我外婆交代好啊。”
“我回来的时候说过了。”
奚延摸脸摸额头,哪里都不烫。他没办法,只好祭出冷水澡大招,半夜三更的跑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冻得透心凉,也不吹头发,随便擦了擦就跑回卧室对着窗吹。
事实证明,没有作不死的人。
奚延把自己折腾得烧休克了。
若不是童桐外婆睡眠浅,半夜听见声音就有些受惊扰,清早四点多钟起来上厕所,看见童桐屋亮着灯过去看了眼,大概奚延直接就挂掉了。
外婆摸着滚烫的外孙女的脸,急得不行,把童爸爸童妈妈都喊起来。
家里兵荒马乱的,给奚延喂了退烧药才给他量体温,都三十九度多了。吃了药也没见好,奚延还嘀咕着什么他们听不懂的话。童妈妈怕孩子烧出脑膜炎来,叫嚷着让童爸爸送女儿去医院。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了,记性倒是挺好。她忽然想起来晚上外孙女回来的时候,跟她说今天出去玩看见了有太监宫女提着灯笼从面前走过,还说她舅妈带来的那个小子也看见了,可问别人,都说没见着。
外婆在村里待得时间长,人有些迷信,偏偏从前和个跳大神的老姐妹关系还挺好。
她让童妈妈去把米罐拿出来,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绕着童桐的床走了一圈,边走边撒米,说是能驱赶污秽。撒完米,外婆就让童妈妈在床边每隔五分钟就喊“童桐回来吧”,还说以前村里好多小孩晚上发烧哭闹都是这么叫回来的。
童爸爸不相信那一套,要带女儿去医院,可外婆把他们看见“阴兵借道”什么的给说了,搞得这事玄玄乎乎的。
外婆又给童舅舅打了个电话,那边果然说便宜孙子也在发烧。外婆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儿子,让儿媳用那个方法给便宜孙子叫魂。
于是大清早的,两个普通家庭的妈妈都坐在孩子床边担忧地想把孩子给叫到退烧。
或许是母亲的呼唤太亲切,又或许只是退烧药的药效起作用了,奚延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慢慢有了些意识。
他眼前是童妈妈的脸,可一会儿又变成了奚妈妈的脸。
他像是躺在童桐少女风的卧室里,又像是回到小时候自己住的那间单人房。
童桐外婆那布满褶皱的脸和奚延奶奶带着老年斑的脸重合,他仿佛回到自己六七岁那次的高烧,奚妈妈和奚奶奶拿着酒精给他擦拭手心脚心,温柔地问他想不想喝糖水。
奚延叹气,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心里祈祷着:赶紧换回来吧,我想做我自己。
梦里有个老人,又或许是个小孩,问他想不想重来一次。
奚延在小说里看过类似的情节,发个烧就重生成小屁孩,开着金手指重来一遍苏爽人生。他也不知道是跟谁说:“你们拿错剧本了吧,不是重生是魂穿,你再看看大纲啊。”
说完这一句,奚延觉得头沉得很,一个意识昏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相比他这丰富多彩的梦境,童桐那边就简单得多了,她本就烧得不厉害,被人喂了退烧药以后就睡着了。
只听着耳边不时有人唤她:“牛牛,牛牛回来吧。”
于是梦里全身大草原和黄色的牛,她作为放牛郎跟着牛满山坡地跑,跑得脚酸背痛,浑身是汗,累得不行。
有一头牛跑得特别快,等她终于拿绳子套住了那头牛的牛角,它猛然回头朝她瞪眼,牛脸变成了奚延的脸,还质问她:“我脾气有那么差么?”
童桐连连摇手后退,梦里一脚踏空,梦外从床上跌到地上,把自己跌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