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刘岳和何岩还有事儿要谈,听得出话题有隐蔽性,蒋纹主动问何岩要了车钥匙,想去周围转转。
何岩疑惑:“转转?你对这又不熟悉。”
蒋纹说:“有导航,我不走太远。”
刘岳嫌他磨叽,抄起他腰上挂的车钥匙抛给蒋纹,“大白天的,你瞎操心啥?”
何岩不拦了,又叮嘱蒋纹几句,她点头,拿着钥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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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纹走到前院,找到何岩的车,开锁,打开车门进去,车内一股燥热扑面而来,坐垫烫屁股,方向盘烫手。
新疆的天气就是这样,似蒸笼,热的人汗津津的。
她戴上墨镜,开空调,然后挂挡,上路。
一路向前。
热空气在窗外翻滚,车内温度渐渐降低,凉的打颤。
她舒服的呼了口气,腾出一只手在包里摸索,摸到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再去摸索,找出打火机。
火苗一窜,蒋纹把头凑过去,深吸了一口。
浓烟喷出。
一如她笔直的冲出浮躁与喧嚣,冲出城市的牢笼。
她朝太阳走去。
她朝戈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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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处处是戈壁。
大概两个小时,蒋纹驶入一片黄金海。
有绿树,绿的像灰土的颜色——但它确实是绿的,和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相比,它是生命的象征,以奇怪的姿势,光秃而干瘪的横叉在大漠里。
头顶是蓝的透彻的辽阔苍穹。
单一的颜色,强烈的视觉冲击。
风很大,在黄沙里掀起层层涟漪,攒着无尽的,生命的力量,向她涌来。
蒋纹不知道这是哪儿,在地图上找不出名字,导航显示无名路。
但这些一点也不重要。
苍茫的戈壁之上,有一排破旧的房屋,被风化的褐色木板竖在土里,上面是歪扭的汉字。
商店。加油站。
是这片戈壁滩的服务站?
蒋纹下车,脚踩进黄沙里,她走了一圈,太阳火烧火燎,烤的发肤滚烫,汗都流进眼睛里。
蒋纹不转了,快步走进那家平矮的商店。
阴凉袭来,她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视线终于不再模糊。
她觉得这里足够美,不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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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多,服务站驶进一辆陆虎。
撵过黄沙而来,在戈壁滩上留下两条歪扭的深痕。
车停在油箱跟前,随后下来一人。
无需旁人来,那人轻车熟路的掀开车前盖,把导管捅进去。三分钟后,他合上车盖,臂膀因用了些力气,绷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露出健康的古铜色。
听见外头的声响,商店女老板探出头,一见来人马上笑起来,招呼着喊了一声:
“陈队长!”
男人很高,身形看着瘦,却透着股硬朗结实的劲,肌肉将胸膛微微撑起,黑t紧紧绷在身上。
他留一头利落板寸,眉睫如漆,目光深沉,棱角分明,轮廓似刀割,又冷又利。
是常年生长在大漠的狂野,却不粗糙,性感又原始,引人注目。
陈陷收回暂时停留别处的目光,应了一声。
音色很低,极赋辨识度。
女老板问:“不是说明天才到吗?老刘还没动身,在厂子里呢,用不用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我加个油就走,等会还得去乌鲁木齐开个会,明天联系老刘。”
“行。”女人说,“我电视又坏了,你给我看看。”
她迎着陈陷进屋,递上根烟,不好意思的笑着,“老刘修不来电视机,次次找师傅,师傅都懒得上这边来。”
遥遥沙漠,小黑匣子是唯一的乐趣。天线拉的老长,也收不到什么台。
陈陷接过烟,只含在嘴里,没点,蹲下身子掀了电视后盖,一股子尘土扬起来。
他眯着眼检查了一圈,电线短路了,倒没什么大问题。
收拾好后,前后加起来不过十分钟,陈陷起身,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低声道,“过来试试。”
女老板拿着遥控器去按开关,叮一声,屏幕亮堂起来,顿时喜笑颜开。
“终于好了,不然真快憋屈死我了。”
陈陷淡淡点头,从口袋里翻出打火机,把刚刚那根烟点着,他抽了一口,隔着弥漫的烟雾,目光再次不经意的,从平仄房屋里的窗口透出去。
他来时就注意到了那辆牧马人。
只不过那时候,车门大开,车内还没人。
女人头顶披着件丝巾,从肩头绕过去,遮住下半张脸,上面又罩一副大墨镜,挡得严严实实。
黑发从丝巾里飘出来,风一吹,在空中轻飘飘的扬着。
她不时抬手在臂弯处的画本上描摹几笔,全神贯注,没有注意这边。
陈陷又抽了一口,低声问:“那女人哪来的?”
女老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说:“不知道,看那样子好像是个来画画的,刚进来买了包烟,说话没啥口音。”
莫名的,陈陷问了一句:“她买的什么烟?”
女老板敲敲玻璃柜,“雪莲。”
陈陷又顺过去看了一眼,恰好她附身捡东西,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他收回视线,弹了弹烟灰,没说话。
老板又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不去云南丽江那些地方,偏来戈壁滩画风景,又险又远。”
陈陷说:“各有各的好。”
女老板赞同的点头,“那倒是,就怕她这种大城市来的呆不习惯。”
“管她干什么。”
陈陷低头去寻烟灰缸,摁灭烟头,再抬头时,头只抬了一半。
眼前多了一抹窈窕的身影。
她把头顶的丝巾取了下来,露出整张脸。
她皮肤很细致,近看也没有一丝瑕疵,但气色一如既往地差,显得整个人冰冷且漠然。
陈陷不得不承认,她长得漂亮,搁新疆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也不输半分。
但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他妈一副浑身竖刺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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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陷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那目光肆无忌惮,半天也没挪开的意思。
以为刚刚和老板娘的对话让她听见了,他半低着头,沉着嗓子问:
“有事儿?”
低哑磁性的音色扫过她的耳尖,蒋纹想,刚刚说话的男人果然是他。
蒋纹问:“你是这儿加油的?”
陈陷看她一脸故意,在女老板开口前先一步说话:“你加多少?”
蒋纹:“加满。
陈陷:“加不满。”
语毕,陈陷往油桶那边走,他步子大,蒋纹跟了几步跟不上,就不跟了,慢腾腾的走过去,见他在拾掇那些油管,问:“为什么加不满?”
陈陷懒得跟她多话,收拾好东西,见她的车停在另一边,下巴冲那边指了指,“开过来。”
说完继续忙手头的活。
陈陷拾掇好东西,才发现旁边的人根本没动。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因为弓着身,他得往上看,眼皮上抬出两道深深的褶子,更显得目光冷厉,极具侵略性。
“听不懂?”
蒋纹没什么表情,还在纠缠上一个问题,“为什么加不满?”
陈陷慢慢眯起眼,没完了还。
“你加,别人不加?戈壁滩资源有限。”
见她还是不动弹,神色淡淡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跟他死磕个什么劲,陈陷来了脾气,刚准备发火,她却点了点头。
“知道了。”蒋纹说完,转身就走了。
陈陷留在原地,盯着女人的背影,心里那股火又窜起一寸。
没一会儿,蒋纹开着那辆牧马人过来。
戈壁滩上风很大,她一下车,头发洋洋洒洒的飘起来,吹的满脸都是。
她耐着性子整理了两下,结果徒劳,头发越弄越乱。蒋纹心里一股气上来,干脆不管了。
她这点小动作落在陈陷眼里,不免觉得好笑。他心想着,就那么笑了一声。
几不可闻。
但蒋纹听见了。
这男人确有一把好嗓子。
喧闹的城市里,听觉不佳,但在这片土地之上,尤其配这一片黄沙海洋,辽阔,原始,不加遮掩,一切都变得强烈。
她来对了。
蒋纹斜着眼看过去,“你干什么?”
“笑你。”
陈陷也没跟她绕弯子,直截了当。他走离油桶边,倚着车身了根烟,风大,火苗刚窜出来就灭了。
蒋纹面无表情,“我有什么好笑的?”
点了好几次还没点着,陈陷把烟叼进嘴里,胳膊撑着车子,转头看她,瞳孔漆黑,深不见底。
蒋纹原地站着,头发在风中狂舞,任他打量。
随后,陈陷嘴里含着的烟动了两下。
“像鬼。”
“……”蒋纹心里操了一声。
油加好后,蒋纹从车窗探进半个身子,把自己的包勾出来。
她一倾身,皮夹外衣缩上去,又是低腰牛仔裤,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腰肢,细的不堪一握。
陈陷终于把烟点燃,扫了那细腰一眼,挪开视线,望着远处抽烟。
“多少钱?”
蒋纹手里拿着钱包,抽了四五张一百出来。
陈陷看了她一眼,“当我抢钱?”
蒋纹不以为然:“你们这种地方,不都是这么收费的么?”
因为资源贫乏所以乱要价,一瓶矿泉水都能卖十几块的地方,蒋纹见过不少。中午和何岩吃的那顿饭也不便宜。
“来过新疆?”
蒋纹顿了顿,“没。”
“那就嘴上积点德。”陈陷直起身把烟掐了,不再看她,“价钱进去问老板。”
蒋纹愣了一会,才发觉自己被人教训了。
但她没生气。
他定是热爱这里,驻守这片土地,自然要维护它的名誉。
她生不起气,反而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柔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