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钴禄嘉悦的记忆里边,遏必隆对她是极好的。
她出生那一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一日遏必隆在宫中参加宫宴,听了她出生的消息,遏必隆没等到宫宴结束便跟皇上请了罪,先行回府。
她的名字是遏必隆翻阅了词典查的,嘉,为嘉言懿行,又有“善,美之意”;悦,为使愉快,喜爱之意。
遏必隆还为她取了满人的名字——嘎鲁玳,在满文的意思中,是凤凰。
嘉悦长到八岁,每一年的生日,遏必隆都会亲手给她画图纸做簪子,对她的喜爱程度叫舒舒觉罗氏这个额娘看了都嫉妒。
所以嘉悦一听说遏必隆来了,内心深处便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种欣喜,连带着嘉悦这个二十几岁的灵魂都受到了感染。
她蹦蹦跳跳的跑去前殿找遏必隆。
嘉悦跑了,可苦了后头纠结半天的锦书,她不是嘉悦,半吊子穿越过来,不知道遏必隆和舒舒觉罗氏之间的情况。
国公爷和福晋一开始的确是恩爱夫妻,只可惜后来把老太太从庄子上接回来后,两人之间就有些难以调和的矛盾了。
福晋查出嘉悦落水的真实原因之后赌气回娘家也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权衡利弊之下才做出的决定。
现在国公爷回来,到襄王府来找福晋母女,还不叫人告诉格格一声,摆明了是不想叫她现在去找国公爷。
可是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说漏了嘴,叫格格跑去前殿了,但愿福晋不会在意吧!
嘉悦跑去前殿的时候,正瞧见额娘舒舒觉罗氏和阿玛遏必隆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
她眼睛滴溜滴溜的转了转,最终还是对着遏必隆甜甜的叫了一声“阿玛”。
遏必隆今年三十多岁,不过并不显老,身长约八尺,挺身而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竹纹常服,面容俊俏,瞧着不像征战沙场的将军,更像是翰林院出身的清贵一般。
遏必隆听到有人唤他,回头看是嘉悦,立马笑的眼角的纹路都出来了:“悦儿,你怎么过来了?来,阿玛抱抱。”
舒舒觉罗氏对他这一秒变脸的样子无奈极了,转身坐下,冷眼瞧着父女两叙旧情。
嘉悦听得遏必隆这样唤她,立马扑向自家阿玛。遏必隆稳稳的将她接住,然后搂了搂道:“咱们家悦儿长胖了呢!”
一道说,一道又用胡茬扎嘉悦的脸,嘉悦赶忙躲开,气哼哼的说:“哪有?额娘说,是我之前太瘦了,如今这样正好!”
说玩,还探头问坐在椅子上的舒舒觉罗氏:“额娘,我说的对吧?”
舒舒觉罗氏却丝毫不给她面子,径自道:“不知早上是哪个丫头跟我说,自己长胖了,非不依,我便只好编两句话来糊弄她,原来那个傻丫头信了呀!”
嘉悦脸蛋鼓鼓的,道:“明明是额娘亲口所说,现在还倒打一耙,哼!”
舒舒觉罗氏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道:“哎呦,明明是某个傻丫头自己贪吃不说,还喜欢自欺欺人~”
“哈哈哈哈哈……好了,婉娘,不要跟悦儿一个小孩子计较。”遏必隆被她们逗得哈哈笑,不禁出言道。
舒舒觉罗氏瞟了他一眼,嗔道:“可不是我跟小孩子计较,是某个人跟我计较呢!”
这后半句话,自然就是暗指刚从前线回来的某人。
遏必隆笑容一滞,左瞅瞅右看看,确定周围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没人,才悄悄对舒舒觉罗氏说:“婉娘,咱们有事儿回家说,当着悦儿的面,这……”
遏必隆说的声音很低,就连被他抱在怀里的嘉悦都只模糊听到了“有事回家说”几个字。
嘉悦一家是当天就回了钮钴禄府,不过回府之前外祖父和外祖母还特意把遏必隆和舒舒觉罗氏叫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回府的时候,她们一家三口坐在马车里,倒是其乐融融。
坐在马车上,舒舒觉罗氏和嘉悦才知道原来遏必隆赶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回府,只是进宫复了命便急急地赶到襄王府去,一到襄王府,就跑去找她的额娘舒舒觉罗氏。
嘉悦暗戳戳的想,这夫妻两也够粘的。
回了府里,遏必隆先是跟嘉悦说了会儿话,又把他在回京路上带的一些特产和首饰给了嘉悦,然后就把嘉悦打发走了。
……
嘉悦后头跟了两个拿着大箱子的小厮,心满意足的回了自己居住的梧桐苑。
回去的路上刚巧碰见了钮钴禄纹馨,她穿着一身鲜亮的玫红色百蝶穿花金线密绣的旗装,头上戴了金镶珠镂空扁方,一只金累丝双友戏珠头花点在发髻正中央,斜插了三翅莺羽珠钗,还有一对合菱玉缠丝曲簪压髻。耳上坠了金镶红宝石耳珰,脚下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鞋。整个人瞧起来华丽多了,不过嘉悦觉得她那副傲慢瞧不起人的样子,活脱脱是一只插了凤凰羽毛的母鸡在耀武扬威。
不过钮钴禄纹馨显然没看见嘉悦,她昂首挺胸的带着一个丫鬟向老太太院子的方向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嘉悦。
嘉悦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按理来说,阿玛回府,钮钴禄纹馨应该是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再惹火上身,怎么现在反而比从前更加高傲了呢?
嘉悦百思不得其解,回了梧桐苑,她还是有些奇怪。
索性便叫了观墨来,问:“你去问问我和额娘不在府中的时候,钮钴禄纹馨做了什么。我瞧着她今日身上的穿戴华贵了许多,不像是她自己买得起或是老太太给她的。”
观墨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直至晚膳前,观墨才匆匆赶回来,脸色尚有些不好,愤愤道:“奴才打听了,那位大小姐,前几日去了瓜尔佳府上,原本说着是找瓜尔佳府的大小姐,回来的时候却是恭郡王的马车送回来的,说是……说是恭郡王要纳她为侧福晋呢!”
“侧福晋?郡王侧福晋等同于贝勒嫡福晋,若她是钮钴禄庶出的格格,倒也配得上,可她不过是个连族谱都没上的庶出女,身世不清不白,顶了天也就是个侍妾罢了。”嘉悦慢条斯理道。
知道了钮钴禄纹馨突然变得趾高气昂的原因没什么大不了,嘉悦也就放宽了心。
离晚膳还有些时间,嘉悦就歪在红木雕云纹嵌理石榻上小憩了一会儿,上头有个攒金丝弹花软枕,靠着软软的,很是舒服。
快用晚膳的时候,观墨把她叫了起来。又重新梳洗了一下,嘉悦眼角余光瞟到放在榻脚边的两个漆木大箱子,才记起来这里头的东西还没看。
这两个大箱子上头都贴着一张纸,左边的上面写着特产,右边的写着首饰。几个大字笔画凌厉,收尾处却很圆润,瞧着很有风骨,是遏必隆的字无疑了。
嘉悦叫翡翠打开那个首饰箱子,第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最上头的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缎盒,做得精致极了。打开来看,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首饰,好些样子她都没见过,别致极了。
因着她阿玛回府,所以今日的晚膳也算作家宴,时候快到了,嘉悦不好耽搁,只得随意选了几样首饰。
一样是点翠嵌珍珠岁寒三友头花,还有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并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单这三样,嘉悦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就满意极了。
这让她对两个大箱子里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可惜只能等到用完晚膳再回来瞧了。
又换上一件绯红底子缎面绣金梅纹旗装,嘉悦就赶往前屋去了。
嘉悦到的时候,她额娘和遏必隆也是刚到。舒舒觉罗氏也换上了一件朱红绣金瓣兰团花的旗装,头发也换成了家常的架子头,一只金镶宝石碧玺点翠扁方,露出右边的点翠来,很是新颖。左边插一只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垂下的流苏偶尔晃一晃,触及肩头。
遏必隆也换了件衣裳,仍旧是家常样式,不过颜色换成了暗红色,好在上头绣着金线,看起来并不十分暗淡。
一家三口一块进了屋,一色儿的红,瞧着像穿了亲子装一般。
进去后,嘉悦才发觉钮钴禄纹馨已到了。见了他们一家三口,她先是眸子闪了闪,随后表情又平淡下来。然后她向遏必隆和舒舒觉罗氏行了礼,不过舒舒觉罗氏没理她,遏必隆则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就连伺候的人们也纷纷互相看了看。
钮钴禄纹馨倒是一点儿也不尴尬,行了礼之后便坐到自己座位上。虽然她掩饰的快,但嘉悦还是看到了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不忿。
不过钮钴禄纹馨到底什么也没说。
嘉悦这才注意到,钮钴禄纹馨也换了身衣裳,原先见她时她还一身的绫罗珠宝,现在倒是换了件不起眼的浅粉竹叶缎面镶边旗装,头上的首饰也换成了玉垂扇步摇和两支白玉兰翡翠簪,耳坠则是镶了米粒大小珍珠的鎏金坠子。
嘉悦暗自猜道,这是怕打扮的太华贵了引起她阿妈额娘的注意,坏了自己被纳入王府的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