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卿轻飘飘地看着他。莫惟明看到她的瞳孔根本没有聚焦。
“解释……好啊。哪部分?”
“全部。”
莫惟明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瑶光卿一耸肩,无谓地说:“从哪里开始?”
“从、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后山……”莫惟明开始回想,“我想,我应该是跟她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我出现在——”
“你去了凉月君的房间,对吧?”
瑶光卿漫不经心地打断他,莫惟明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短暂的犹豫间,睦月君亲切地说:“您不必有太多顾虑。我既是救下这位女施主,定不会暴露你们的行踪。即便有什么难言之隐,眼下,在我们这里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唉。去过。”莫惟明无奈地说,“我本想找些我需要的资料,不曾有害人或盗窃的念头。只是……随我同行的梧小姐,在我没有注意的时候失踪了。她凭空蒸发,等我过去的时候只剩下她的帽子,和这个水晶。我之前还不敢肯定是不是她的东西。再然后,我应该是碰到了镜子——然后就被吸进去,又出现在南城区。我本以为她也在附近,但没有。”
“镜子的灵脉,并不是通往南城,”瑶光卿说,“它可能会通往曜州的很多地方。你运气好,没落到贼窟里去。一般来说,你碰到镜子,也不会陷进去——但你有了琉璃碎片。”
“灵脉……”
莫惟明听说过这个概念。在很久以前,世上有很多不易察觉的、不常规的“道路”。放到如今来看,就好像是把空间折叠了一样,能在短时间内去往某个地方。更大型的,有“六道灵脉”,可以穿行不同于人道的地方,迅速去往更加遥远的地方,甚至另外的世界。
但从某天起,灵脉逐渐变得稀薄。能看到、找到、利用灵脉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完全消失。灵脉本身的存在,也就成了某种传说里的现象。甚至如今很多人都质疑它的真实性。
莫惟明不会质疑。至少,不再质疑。
“灵脉的话……啧。”瑶光卿浅浅打个哈欠,“我开始厌倦了。老头,你解释吧。”
睦月君也不恼,他客客气气地对莫惟明说:
“施主可能会有些疑惑,以为灵脉在的人间已然绝迹。的确,当今许多灵脉趋于枯竭,变得无法利用。更重要的是,具有使用灵脉资质的人愈发稀少。而那面镜子,是一处人造灵脉,琉璃的碎片富有灵力,如激活它的钥匙。您一定知道了,凉月君行动不便,但他也不会处处依靠旁人协助……有些事,最好不要让更多人知道。哪怕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人。”
“有什么事,连霏云轩的人都不能知道?”
“我。”
瑶光卿接话了。
“您?唔……”
“是这样的。”睦月君点头道,“在所有星徒中,瑶光卿是最为年长的,也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如今她现身曜州,各位星徒定会不择手段地寻找她,要她表明来意,表明立场,表明态度……不论真实与否,不论信或不信。”
“所以,通过灵脉,便可以灵活地周转于各地躲藏么?可既然如此,直接在曜州出现,无异于放弃中立的身份。为什么要这么做?”
瑶光卿疲惫地叹了口气。
“纠正一点:并非通过灵脉躲藏,而是立身于灵脉。灵脉会扰人心智,与六道相通的更会将人身侵蚀。但我无惧于此。第二点,我也并未放弃中立。”
莫惟明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们……那时是想找你。那,梧惠昏迷不醒,也是因为,受到灵脉的影响?”
“不。现在,回到你上一个问题:这个女人没有进入灵脉。她是被人救到这里的。”
“被我的同僚。”睦月君补充道。
难道是极月君吗?还是别人?但,他们说“救”,这是否意味着……莫惟明回想起来,她消失前,首先传来碰撞的声音,然后出现了一种拖行声。他不敢肯定,因为当时的自己急着跑过去,顾不得这些细节。
“她是先晕过去,才被带走的?”
“正是如此。”
“可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
之前他们说,梧惠可能是受到剧烈的惊吓,导致魂魄被冲散。莫惟明一时没想起房间里究竟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或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笙……”
安静的小屋里,出现了梧惠微如蚊蝇般的气音。
莫惟明立刻上前。他刚伸出手,又迟疑地放下了。他知道来时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可能会让旁人觉得古怪。何况手头也确实没有医用的手电灯,或是其他器械。当下,她已经徐徐睁开了眼。虽然目光有些无神,双手也并未回温,可至少能说出话来。
“没想到女施主会这么快醒来。”睦月君露出宽慰的神色:“一般来说,魄复于身,要一天一夜才能充分融合。定是瑶光卿将肉身维护完好,又因这位施主尽快将魂魄送来,才苏醒得这样快,且安然无恙。”
梧惠静静地躺在床上,与车祸那次截然不同。她不会慌乱,也不会满腹疑虑。因为她的听力已经在更早的时候被唤醒,不知不觉已听几人讲了许多。了解到自己身处安全的环境,身体所有的机能又在以能够感知的速度恢复,一切便不足为惧。
她连眼都睁了一阵,只是谈话时,不曾有人注意。最后恢复的便是她的嗓子,她终于能发出声来,吸引旁人注意。
“你现在能坐起来吗?能不能走两步?”
“恐怕有些为难。她的肉身睡得太沉,睡得太久。但您放心,很快会好的。”
在医院里,昏迷数日的人醒来,都需要漫长的复建才能灵活行动。莫惟明知道自己有点心急,但既然连什么灵力法术都是存在的,或许来点小小的奇迹也不是过分的要求。
“笙吗。”
只有瑶光卿在揣度她一开始提到的那个字。
“我能想起来……最后碰到的,是一个奇怪的笙。我本想拿起来看看,但在碰到的一瞬间,就不记得后面发生什么了。我记得的,只有梦。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力气,还是有其他原因,梧惠的声音十分恍惚。
“睡了这么久,从梦中醒来,您竟然能马上辨别出何为现实。您的定力真不简单。”
梧惠微叹口气。
“因为……我很清楚我在做梦。而且我不能控制它。一切都很跳跃,就好像是拍好的电影——有颜色的那种,在眼前播放。我就是里面的角色,按照我没看过的剧本演戏。”
“梦吗?这时候的梦,通常有不同于常日之梦的意义。”睦月君思索着,“或是所谓的‘神游’,即魂魄离体之外的见闻;或是离魄凭依在他人身上,借他人之眼所观。不过,您离体的那一缕魄被封存在琉璃中,不应亲眼看到什么。”
“我不知道。在梦里,我生在一个陌生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莫惟明听得认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睡着的时候,我会觉得他们长得亲切;现在醒来,便想不起他们的面孔,也只觉得陌生。那种感觉散得很快。就像演完了电影,唱完了戏,起身走人的——回到现实的感觉。”
“那你具体梦到了什么?”
“梦里的我,在孩提时代,与弟弟相处甚好。后来,有点记不清……但与家里有许多矛盾的样子,也常和弟弟发生冲突。好像,在梦里的我会制作很多东西。我还去过许多深山老林,大概是想采风吗……哎呀,忘得太快了。”
睦月君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梦是这样的。”他说,“但对此,我有一些想法。这听起来像是凉月君的过去。因为您所碰触的,也是属于他的器物。具体的事,恐怕要亲口问他。只是他作为走无常尚且年轻,恐怕不愿对外人提及生前的家事。”
“您也知道,我们怕是没法去见他了。”莫惟明捏了捏鼻梁,“出了这种事,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面。这不是自首,是挑衅。”
“哈哈哈,以他的性格,说不定真的会这样想。但你若想知道更多,不如亲自去问。只要稍做准备,进行一场正式的会谈。”
“这比入室行窃来得体面。”瑶光卿冷不丁来了一句。莫惟明无法反驳。
“我只知他与皋月君不太对付。就是那个警医吧?我已经知道那人的来路了。在父亲的研究上,他们总是会有各种争议。”
“岂止不太对付呢?”瑶光卿道,“皋月君甚至加害过他的家人。”
梧惠努力转过头,看向瑶光卿。她涌起一股感激,远不止她救助自己那样简单。现下是瑶光卿将这件事说出口,她便不必暴露自己曾与玉衡卿有直接接触了。
如此,她又对莫惟明萌生一丝愧疚来。
“他们的事说不清楚。可是,皋月君向我解释过,关于他们对灵魂的研究……很细致,很深刻,很透彻。我在曜州这样的城市生活得久,本变得很难相信这些。但的确,我逐渐忆起少年的事,意识到确实有不少玄之又玄的东西,父亲都能用科学来解释。现在想想,他大约已经在很多人难以企及的道路上,走了很远很远……”
“相当敏感的话题。”瑶光卿说。
“施主莫怪。贫僧便要有话直说了。”
“您于我们有恩,不论何事都请但说无妨。”
睦月君轻轻地笑了。在他们见面以来的数次微笑中,这次的笑意给莫惟明一种错觉。它好像一粒融冰,汇聚成河,穿过高山深谷,穿过了密林幽泽,穿过时间,从漫长的过去而来。可他当下很难从那奔涌入海的狂潮之中,寻到那别具深意的、不同凡响的一滴。
“那些年……六道无常一直奉命寻找你父亲的踪迹。但我们别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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