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楼是桐谷的一家客栈,几十年的老房子,里面的桌椅碗盘早已经老旧了,饭菜一般,服务一般,收费还不便宜,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在这里投宿,春风楼一向不愁没有生意。
“楼知县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见我们?”
这已经是清明后的第四天了,在眼睁睁的看着杨家众人被囚车押走以后,叶思寰和梅果回到了太平巷,草草辞别了秦琅和马大娘,两人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归化首府桐谷,几经打听住进了这家据说和县令楼知农大有渊源的客栈。
三楼天字一号房里,一个二十上下小二模样的人站在两个少女面前:“这几天县尊大人都在忙正事,没有时间见你们。”
“有什么正事比人命还重要?杨府的案子可是牵扯了六十七条人命。”
叶思寰心里的忧急和愤怒,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那小二本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在想着怎么从这两个女人身上多捞一些赏钱,现在和少女的目光一对视,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具体的事情我们这边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为了庆祝乌头将军的诞辰,所以我们要和邻县乌头合办一场花魁大赛。”
“花魁大赛?”叶思寰的面色沉如秋水,少女一直都知道大汉官僚腐败,不顾民生,但真心没想到可以腐败到如此的程度。
“你先下去吧。”梅果朝小二摆摆手,对方如释重负的退出了房间,不明白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姑娘,认真起来的气势为什么会如此的强。
“师姐其实这是好事情,依我们大汉刑律,杨家的案子要有楼知县亲审,然后再送到长安刑部,刑部发了红批才可以结案,楼知县忙那什么花魁大赛,我的朋友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帮我们营救杨家那些人了。”
小二出去以后,梅果看叶思寰面色不好,急忙出言安慰。
“你那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他真有办法帮杨家人洗脱罪名吗?”
少女脸上忧愁依旧,十几年的人生中,叶思寰一直都是个简单的人,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少女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在明白不能靠武力解救大师姐的家人之后,叶思寰的想法就是直接去找归化知县楼知农,替杨家人辩白冤情,梅果花了好些气力才拦住她,圆脸少女出身东庆御守府,对这些衙门里的蝇营狗苟,可以说了如指掌,先是找到了这家据说有楼知农暗股的客栈,很快就弄清楚了,杨家是因为私自和辽人通商而被抄家的。
官字两个口,这个案子也是可大可小,如果是普通的走私案,最多也就是把家产抄没,杨家的家主杨翼和其夫人李玥都已经死了,确定了大师姐的噩耗,叶思寰和梅果都很伤心,不过这也意味着杨府其他的人有可能平安无事,毕竟很多事情,都可以推到死人头上。
可如果是和辽人私通,那就不一样了,搞不好就是满门抄斩,因为顾及这一点,叶思寰急欲见楼知农一面,希望他可以卖东阿蝉玉一个情面,不过梅果说自己在东河郡有一个朋友,非常神通广大,可以帮着疏通。
“那个朋友已经答应帮忙了,不过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梅果一边安慰着师姐,心里一边默默地想着,秦琅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阿。
“鱼上钩了。”
归化县衙,就坐落在距离春风楼百步远的正经大街上,前衙后宅,据说很忙的县令楼知农,正坐在一块太湖石上边,这是一个浓眉长髯的中年人,只见他一身便服,赤脚盘坐,手中鱼竿轻轻的一提,一尾红色鲤鱼就被他拽出了池塘。
楼知农小心的把鱼钩,从鲤鱼的嘴里拔下来,手一抖,鲤鱼重新入水。
“大人好钓而轻鱼,实乃雅士也。”
关茗芝一身月白长袍,从后面长廊中走过来,正好看见楼知农把鲤鱼放生,不由出言赞道。
“鱼在池子里,又不会跑掉。”
楼知农斜眼看了关茗芝一眼:“许子路怎么没有和你一道?我让他去和怡红院的妈妈,问那争夺花魁人选一事,有眉目了没有?”
“许师弟去大牢了。”
关茗芝的脸色有些难看:“相比花魁大赛,子路更关心杨家的那些罪囚。”
“也好,饵没有事,鱼才不会跑。”
楼知农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巫溪那边怎么样了?听说这几天一直在下雨。”
“正要向大人禀告。”
关茗芝拱手道:“巫溪这场雨从五天前就开始下,如此绵长的雨水县志上也不多见,巫溪三面环山,这雨如果一直这么下下去,恐怕会引来山洪,还请县尊早做打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本县有什么办法。”
楼知农又把鱼竿甩到池中:“乌头将军的诞辰是大事,许子路既然无心此事,你就去怡红院看看吧,告诉梅妈妈,我不指望她给我长脸,但输也不能输的太难看。”
“是,大人。”关茗芝轻轻的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在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楼知农轻轻甩了下袖口,手里已经多了一块心形的石头:“这雨下的好阿。”看着手中的石头,楼知农脸上无限欢欣。
“你们平时就给牢犯吃这些东西吗?”
许子路此时正在归化县衙的大牢里,来的时候正是午饭的时间,看着狱卒把一桶桶疑似猪食的东西,分发到一个个铁栏当中,少年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我以为朝廷每年都有专银拨付下来的。”
“许公子这可就冤枉我们了。”
一个脑满肠肥的狱卒听出许子路话中的意思,立刻叫起撞天冤来:“许公子有所不知,朝廷每年是有银子下来,可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每年这归化牢里进来的人也是极多,这些犯人活着要给他们吃食,病了要请郎中,死了还要买棺木,这一条龙的服务都要朝廷买单,我也想让他们吃的好一点,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阿。”
“杨家的人关在哪里?带我去看。”
许子路的声音中有些无奈,来到归化以后,少年感觉头顶的天都变低了,自己总是感觉很压抑,本来许子路还不明白这种感觉的来由,一直到今天来了大牢他才明白,一个小小的知县大牢里都有这么多龌龊,自己深恶痛绝却又无力改变,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囚徒,世间的种种不公平把自己夹在其中,自己的心就和那些铁栏里的犯人一样,重枷在身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