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嚓一声,玻璃杯砸在地上。
可能是因为赵安月高烧之后身体太虚,也可能是因为陆雅带来的消息心神不宁。
她手指一阵松弛,着实没能握紧杯身。
“啊,抱歉陆秘书。”
看着水渍弄湿了陆雅的衣襟和长裤,赵安月连连抱歉。
“没关系,我再去帮你倒一杯。”
陆雅倒是没多在意,脸上依然带着温和恬淡的笑容。她弯下身,不紧不慢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然后从床头柜上取了另一只玻璃杯。
“外面有热水,我去帮你打点。”
“谢谢。”赵安月看着陆雅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前,也不知怎么,就觉得眼皮突然狂跳不已。
今天是白珞娅的忌日,沈星野应该是去看望她了吧。
想念是无可厚非的一种寄托,赵安月觉得,以前的自己没有立场去纠结,如今的自己就更没有资格了。
百无聊赖地翻开手机,赵安月刷出一条不可思议的新闻!
郑丽欣自首了?
她承认自己为了摆脱瘫痪二十年的丈夫,故意在给他准备的燕窝里下毒,没想到却被两个贪吃的女仆偷偷给炖了。
事情发展到这样一个程度,赵安月发觉自己已经快要跟不上节奏了。
但不知为什么,赵安月的潜意识里并不认可这样的真相。
她急急忙忙打出一个电话,很快的,电话那端传来的——
是啜泣而绝望的哽咽声。
“安安姐……”
“小银,你怎么了?先别哭,有话慢慢说!”
“安安姐,我妈被抓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全都乱了套了?大哥现在根本就不接我电话,我去公司才发现他已经通知人事科将我解聘了,我问了法务部和行政部的人,他们都说公司准备就之前设计稿泄密的事起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我妈临走前让我去找二叔,说他会保护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沈银河无助的哭诉,赵安月心如刀绞。
她早有预感,无论事情往怎么样失控的程度去发展,沈银河总归是个无辜的棋子。
赵安月相信,他从开始到最后,始终是那个不知情的人。
可是,如今的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他。
“小银,”擦去眼角的泪水,赵安月用力抽了下鼻翼,“小银你听我说。就算你……什么都不知情。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些事,即便不是有心的,但却依然需要你去承担最严重的责任和后果。你别怪星野,换做任何人……”
其实从赵安月知道这件事那天起,就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真相告诉沈银河。
横在他们两兄弟之间的误会与隔阂,根本就不是我抢了你的玩具,还给你时说一句谢谢或对不起能解决的。
归根到底,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沈银河拿走了沈星野的眼睛,他必须得表明一个立场和态度。虽然赵安月明白,对这个善良阳光的男孩来说,这个真相真的过于残忍了。
如赵安月所意料的,电话那端持续了半分钟之久的沉默。
沈银河的声音变得颤抖,绝望……
“安安姐,这就是真相?所以我大哥……他恨死我了是不是……”
“小银,这不是你的错。”赵安月知道,自己的安慰杯水车薪。但事情既然已经失控到今天这个地步,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擅作主张把真相告诉沈银河。
与其看着他被自己最仰慕最信任的兄长算计,她更希望自己能坚决一点替沈星野做这个决定。
因为赵安月了解沈星野,很多年后……他依然会后悔自己那样对待了无辜的沈银河。
他总是个特别容易自责的笨蛋。
“安安姐,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端是沈银河愈发崩溃的哭诉:“为什么会这样?我妈怎么可以那么做?我二叔……我不相信,我怎么可能会是我二叔的儿子……我要去找我大哥,我求你让我见见他!”
“小银你先别哭了,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赵安月挂了电话,心神愈发不宁。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对还是做错,也不知道沈星野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次对她大发雷霆。
不过……这些也不是很重要了。
无论是能留在沈星野身边的理由,还是不得不离开他的宿命作弄,赵安月都已经看得很开了。
可是为什么,泪水还是止不住流,心里还是止不住痛……
赵安月觉得头有点晕,口依然渴。
她不由自主地往病房门那边张望了一下,话说陆雅……怎么还没回来呢?
***
站在楼梯间的陆雅看着眼前那杯刚刚打好的温开水,四下张望了几秒,然后将杯子放在窗台上,同时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瓶。
正要往杯子里倒的瞬间,身后一直大手凭空伸了过来,一下子压住了她寒噤不已的小动作。
“下一次下药,应该找个确认没有监控的地方。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个错误了。”
陆雅警戒地回过头,就看到一双温柔的眼睛在斯文的眼镜片下炯炯夺神。
“你……”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赵安月?”
祁斯文的大手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制住陆雅的手腕,盯得她无所遁形。
“你放手!你……”
“说,到底是谁让你这样做?”
祁斯文的目光越发冰冷,仿佛要将陆雅的内心捉出来拷问到无所遁形。
“谁让我这样做?”陆雅冷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找我有什么用?要不是你没本事,下不了决心,你干爹也用不着这么操心。”
“是我爸派你过来的?”
祁斯文动了下神情。
“废话。”陆雅咬着牙,狠狠吐出两个字。同时试图从祁斯文掌中将自己挣扎出来——
“我爸做什么生意我比谁都清楚,手下有哪些人我也很明白。我从没见过你,你哪来的?”
对陆雅的话,祁斯文并没有完全相信。
“呵,你已经这么不中用了,还不许你干爹有别的牌?”
陆雅狠狠瞪了祁斯文一眼,转身就走。
祁斯文并没有马上追上去,只站在原地思考了须臾,便反身回去到赵安月的病房门前。
“请进。”
听到敲门声,赵安月还以为是陆雅去而复返了。
等她确定自己看到祁斯文站在面前的那一刻,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你?”
祁斯文依然穿着那身漆黑的风衣,在初秋时略显萧肃,在深秋时又显单薄。
那种若即若离的幻像感,让赵安月在那一瞬间仿佛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他弯起好看而上扬的唇,用熟悉的弧度吐出‘安安’这两个字。
“你怎么……”
赵安月好不容易屏住哽咽出声的语音:“我以为你已经离开A城了,我以为……”
“安安,你没事吧?”
祁斯文的目光从输液袋透过去,最后落在赵安月苍白的脸颊上。
他的口吻淡淡徐徐如春风沐浴,他的眼睛温和深邃似阳光落定海底。
“祁斯文,我……”
男人的臂膀坚稳地抱住赵安月的身躯,那一刻,她决堤的泪水仿佛再也没有压抑的理由。
“祁斯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明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你为什么故意把一切都承担下来?我知道,白珞娅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是为了我,为了我妈,才承担下这个罪名的。你以为这么做了,沈星野就不会再找我的麻烦……”
赵安月的泪水瞬间洇湿了祁斯文的衣襟,男人的臂膀颤抖着,喉咙间发出淡淡的呼吸音。
他咬着唇,拼命迫使自己不要像她一样流泪。
可是人的坚强,总有透支的那一天。
“安安……”
“我不要这样祁斯文。我不要我的爱情承担那么多亏欠和隐忍。谁的错,就应当由谁来承担。我宁愿沈星野知道这一切,让他亲自来选择……”
赵安月仰起脸,婆娑的泪眼迎上祁斯文温和的双眸:“祁斯文,我求你不要用这种方式去牺牲……”
“傻瓜,爱情就像博弈。有必胜的方法,又何必偏要执著于随机的输赢?你对沈星野的心意,理应得到他同等的爱与疼惜……”
“可我不要欺骗他。我妈妈的错也好,我弟弟的错也好。白珞娅的死,终究不是我的错。如果他执意无法迈过这道心结,我也不话可说。”
赵安月觉得,曾经的自己从没想过今天的自己会是这样一番无比坚强。
离真相越近,就越难以承受的道理,亘古不变。
可是她一点都不后悔,今天可以下定这样的决心。
因为——
“我得知道,在沈星野的心中,会因为什么样的事让他选择再一次……放弃我……”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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