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月赶到齐科大厦,刚到下班时间。员工们如过江之鲫往外拥挤,在赵安月的印象里,公司很少有这样的场景——怎么一到下班就全跑了?
“哎,沈总下午发了好大的脾气呢。整个22层楼都听得到。”
“是么?该不会是在骂他的弟弟吧?就因为设计稿泄露的事?”
“要说沈总也真是奇怪了,公司是他和白总监一手创立的,就算要将后续项目借他人的手完善,为什么突然让那么年轻的弟弟过来挂名接手呢?”
“该不会是跟祁总监有矛盾,故意找个自己人来挤兑吧?”
“别逗了,沈总可是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人,没可能那么幼稚。”
“哎,说不清楚高手们都是什么棋路,我们只管做事吧。”
那些人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也没人注意到赵安月的逆行。
反正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低调得就像一粒尘埃。
可就在这时候,身后还是响起了一声呼唤:“沈太太,您等下?”
“陆秘书?”
叫住赵安月的人,正是陆雅。
此时她穿了大衣,拎着手提包,一副准备离开公司的样子。
“那个,刚才沈总听到沈总监跟您打电话,就跟我说让我先回去,你回来接他的吧?”
听陆雅这么说,赵安月有点纳闷。因为刚才沈银河的意思很清楚,自己是背着沈星野出来打电话,跟赵安月求救来着。怎么陆雅又说,沈星野已经猜到自己会过来了?
“星野他还在办公室?”
赵安月问陆雅。
“嗯,不过沈太太,我多句嘴哦。”陆雅把赵安月拉到人少的角落,对她道,“我刚才在门口听到沈总在里面打电话,好像是说,这次的事要让沈总监负全责。你是不知道,前几天我给沈总翻译签字文件的时候,看到他已经把泰晤之景的设计稿卖给一家同行业公司了,所以这次机密泄露的事很有可能会产生设计版权的巨大纠纷。”
“怎么可能!”赵安月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星野为什么要那么做?这不是坑小银么?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何况——”
“沈太太,我……”陆雅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欲言又止的尴尬笑意,“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总监好像对您……”
赵安月的心咯噔了一下。
沈银河喜欢她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喜欢只是喜欢,两人迄今为止关乎情止于礼的一切行为,都没有半点过格。
沈星野到底为什么要对付沈银河?从他莫名其妙地把沈银河推到这个位置的时候,她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如今——
丢下陆雅,赵安月直接按下了22楼的电梯按键。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连门都不敲就闯进了沈星野的办公室。
深秋的天开始渐渐早黑,这会儿沈星野的办公室漆黑一片。赵安月慢慢走进去,以为里面并没有人。直到背靠门,面朝窗的沈星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来了。”
赵安月吓得啊了一声:“星野,你……你在啊?我以为没开灯……”
“我要开灯干什么?”男人的声音冷冰冰的,仿佛一朝回到曾经那些个永远捂不热心的时光里,“我又看不见。”
“星野……今天的事我都……”
“沈银河是不是把设计稿给你看过?”
沈星野慢慢转过身来,漆黑一片的办公室内,只有窗外的夜色照出立体的光影。
倒是他手指上夹着的半截香烟,偶尔忽明忽暗着火光。
从赵安月怀孕起,沈星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吸过烟。
“我……星野你听我解释,那个设计稿真的是我的责任。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我那天去找学校的姚教授,想要问他咨询些意见,可是不小心忘在他的桌子上了。后来,后来虽然找了回来——”
“那个姚教授人呢?”
沈星野面色依旧清冷。
“我……”赵安月并不是在心虚,她只是潜意识地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星野争辩而已。那么久以来高判立下的相处模式,不是他嘘寒问暖了一个来月的转变,就能摘掉枷锁的。
赵安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辞职了。”
“你不知道,是么?”沈星野掸掉烟灰,抬脚踩灭。然后站起身,双手在小腹前的西装口上束了束。
他一步步走向赵安月,抬手挑起她的下颌:“那么我来告诉你吧?因为姚立国是温帆的好友,因为祁斯文是温帆的养子。”
“星野你什么……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在怀疑我……故意跟他们串通起来这样做?那样的话不就等于坑害了小银么?我……”
赵安月无法想象,来自那男人的怀疑竟让此刻的自己再难淡定自若。
原来人真的是会被惯坏的,换做几个月前的自己,无论沈星野再怎么为难她,她都学会不轻易流泪了。
“星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哽了哽声音,赵安月极力扬起头,“为什么我觉得,你生气的原因好像并不似因为这份设计稿的泄露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麻烦,而是……说实话,从你不顾常理坚持要求小银担这个责任的时候,我就非常的奇怪。你好像……星野我再跟你解释一遍,我和沈银河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那会儿我不知道他是你弟弟,他也不知道我是你……可我跟他真的清清白白,你能不能不要因为自己的猜忌就弄得兄弟之间……”
“赵安月!”沈星野用力扼住赵安月的下颌,差点因为激动和愤怒把她整个人撞在后面的墙壁上,“你是不是疯了?是谁给你的胆量和权利,敢对我说这些话!我告诉你,就算我不用看着你,都能闻到你身上那股绿茶婊的味道!当初你跟祁斯文站在一条阵线上的时候,是不是也对我说过同样一番话?你忘记了么!现在证明结果如何?他就是利用你潜伏在我身边的一头恶鬼!你真以为自己有多高的魅力,是个男人就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赵安月咬紧牙关,使劲秉着眼泪才没有让它掉下来,“你要怎么说我,我都不反驳。但沈银河和祁斯文不一样,他是你弟弟啊!”
“弟弟?”沈星野冷笑转身,“我倒宁愿自己有个像你弟弟赵安宇那样的好弟弟,至少,不管那火是不是我放的,还能给姐姐留个归宿是不是?”
归宿?
赵安月看着沈星野的背影,缓缓攥起双拳:“星野,事到如今,你是不是依然觉得,我能嫁给你应该全是拜我弟弟所赐。我应该躲在被子里幸灾乐祸才对?”
沈星野沉默,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明白,其实在你心里,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我过……有时候,你稍稍对我好些,不过是因为心情没那么糟。又或者是因为……”
赵安月双手轻轻抬起,抚摸在自己四个多月的小腹上。
那一刻沈星野只觉得心里乱成了一麻团。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赵安月的错,但自己就是无法抑制向她发泄的怒火。
归根到底,他只是憎恨那些‘与他不共戴天的人’,为什么偏偏都喜欢赵安月?
而赵安月——
“小倩出事那天,你去见过祁斯文。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
赵安月哑口无言。
因为沈星野说的没有错,那天她确实是在咖啡厅约见的祁斯文,拿到那三张设计图后,祁斯文就借故离开了。
“我以为……你出现在咖啡厅,是一早就跟着过来的。我以为你知道……”
“小倩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才被祁斯文下的毒手。你这么聪明,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是因为爱而不得,自己到商场里去买了一瓶氰化物当饮料喝的吧!”
“你说什么……”赵安月的泪水涌出眼眶,“你说小倩是祁斯文下毒害的?这……这……”
泪水滴在沈星野颤抖的手背上,他心里抽了几分皱紧,冷冷别过头。
“事到如今,你还像个白莲花一样不愿相信这世上的人心有多险是不是?你该不会告诉我,祁斯文也不说那种人吧?我告诉你赵安月,我现在暂时没有时间去弄他,是因为我身后还有更需要花时间对付的人。并不表示,我因为没有证据而放过了他。如果在你心里,把别人都看成正义和正确的,只把我当做一个身体残疾内心扭曲的神经病……随便你……我自己的战争,没必要一定拖着个你来为我鼓掌。你走吧。”
“星野……”
赵安月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似乎没能在一瞬间弄明白沈星野说的走是什么意思。
“我……你是让我……”
“我让你走!不要以为你怀着孩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你爱生就生,不爱生就打掉!沈家那几个臭钱我根本就不稀罕!”
只有毁灭才能重新洗牌,只有毁灭才能让人的欲望和愤怒重新加点。
沈星野的咆哮声断了自己敏锐的听觉,这一刻他只能听到脑海里遍布着的敌人的冷嘲热讽,完全无法辩清——赵安月的脚步究竟是靠近还是远走。
直到身前猛然一个温暖的拥抱,隔着衣料的肌肤隔不断电流的碰触一样敏感起来。
赵安月的双臂牢牢匝紧沈星野的腰——
“星野,我不会走的……”
那一刻,男人最后的坚持和独自面对两百多个黑夜的勇气骤然瓦解。
他跪下身,容颜跌落在赵安月羸弱的肩膀上。
“他们挖走了我的眼睛……我曾视为最亲最爱的人,他们……为了给沈银河做手术,他们偷走了我的眼睛……”
赵安月:“!!!”
难怪公立医院的大夫看了沈星野的拍片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难怪郑丽欣要求沈银河隐瞒自己的病情,难怪她一次次欺骗沈星野,并要他想尽办法给弟弟打好后路和基础。
“沈银河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儿子,他是沈秋舫的。是我妈跟他苟合的野种……他们把我玩弄股掌之中,恨不能吸干我身上的每一滴血。赵安月,我一直没把这些事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连我这种人你都能忍耐,在你心里他们同样也都能算得上好人,同样都可以被原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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