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星野自顾沉思,赵安月便也不再多话。
她很能理解这个双目失明的男人只能依靠思维里的色彩去专注意识。所以通常情况下,赵安月是不忍多打扰的。
宵夜吃差不多时,她起身帮着吴妈把碗筷收了,然后径自到书房去整理合同和资料。
她的电脑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IT部门授权解锁的,就如沈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副卡塞在她钱包里一样。想到这个——
哎呀!早知道今天可以问问房老的意见,这个年纪的,又有钱又有品的老人家,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赵安月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拄着下颌在购物网站上来来回回地浏览着。
“你在干什么?”
沈星野从洗手间里出来,直接进了书房。大概是听到了疙瘩疙瘩的鼠标响,判断赵安月在这儿。
“我想看看要给爷爷买点什么……”
看到沈星野进来,赵安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边将他扶到椅子边坐下。
“你能给我点参考意见么?他比较喜欢什么啊?洋酒还是——”
“他一年前心脏搭的桥,不能碰烟酒。”
“这样啊。那要不,有没有什么古玩玉器之类的……”
“他喜欢枪。”
赵安月:“!!!”
“你不相信?”隔着黑暗的视觉,沈星野都能感觉到女孩惊悚的一颤。他不由地挑起少见多怪的嘲讽道,“我奶奶是大军阀的女儿,跟爷爷成亲的时候,他岳父专门陪嫁了一把79长筒。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爷爷就爱不释手。”
“可是,”赵安月倒吸一口凉气,“买枪……是,是违法的吧?就连仿真的也不行吧?”
“废话。”沈星野轻哼一声,“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
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蠢得让人无从下手来欺负唉。沈星野想。
“哦。”赵安月抿了抿唇,一脸认真地问,“那个时代的爱情肯定特别传奇。你爷爷和奶奶在一起那么多年,真是好幸运。不像今天的房老和梁奶奶,有缘无份地错失了大半生。不过好在终于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赵安月听说沈星野的奶奶大概在一年前去世了,而爷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身体就时好时坏。想来真正的爱情亦不过如此,你走了带走我的三魂七魄,只剩一副皮囊来装回忆罢了——
也不知道,沈星野对白珞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情?想到这里,赵安月的心微微有痛。
“呵,一辈子绑在一起就一定幸福么?”沈星野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赵安月那多愁善感的入戏。
“就好像,我跟你这样的婚姻。”
赵安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突然想起来,比给沈爷爷买礼物更重要的一件事——是要跟沈爷爷坦白说,自己决定跟沈星野离婚了。
现在可倒好了,连梁奶奶都要嫁人了,她可真是彻底没了去处。
“想什么呢?”沈星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以后,不许再沉默超过三十秒。”
“我……我在想,”赵安月回过神来,“我一定要在生日那天跟爷爷说么?我还没见过爷爷,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脾气好不好,凶不凶。那时候一定有很多人在的,万一他发火怎么办?要不,你提前带我去见见爷爷好不好,寿辰那天我就……不去了……”
“你要说什么?”沈星野愣了一下。
“离……离婚啊。”
“赵安月!”听到离婚这三个字自她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沈星野真是气得牙龈疼,“你居然还惦记这事儿?”
他本来以为今天早上大家把事情说通了。黄炳坤该走的走,杜雪琪该罚的罚。可这个榆木脑袋的死女人怎么就记得离婚呢!
“离婚你想搬到哪去?方芸现在哪有心思管你的事?你那个房东老太太也准备嫁给老土豪了,难不成你还想跑到别的男人那求收养么!嗯?”
“我——”赵安月被沈星野怼得半天插不上一句话,“可是我——”
“可是个屁!”男人抬手在桌子上狠狠一敲,“赵安月你给我记清楚了,既然你答应了嫁给我做个用人一样照顾起居,就只有我才有资格提离婚!”
“是……可是上一次也是你提的啊。”
赵安月弱弱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简直被这个女人扒皮一样扒去脾气,沈星野咬咬牙,落座回去,“随便你!”
“那……”赵安月重新滑开笔记本上的屏幕,“我继续去选礼物了哦,你要是没别的意见,我就随便买好了。没别的事,你先去休息吧。我等下先把合同录入系统,明天一早还要去售楼中心的。”
“赵安月你是不是有病!一个人都已经拿了全盘十分之一的单,还拼给谁看?工作有能做完的时候么!”
“可是你刚说了让我做……做一部门的代经理。我总应该多花点时间,至少要像芸姐一样努力……虽然,女人很努力的结果,也未必就……”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赵安月还是忍不住为方芸难过:“无论在别人面前有多么坚强。被爱人背叛伤害的那一刻,却也像天塌一样崩溃的,我真的蛮心疼她……”
“你倒是心大,装那么多人来疼?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自己?”沈星野忍不住皱眉揶揄。
“我?”赵安月瞪圆了眼睛,“我跟芸姐又不一样。高健以前那么喜欢她,对她那么好,她一心一意地信任着他。而你又不喜欢我……”
沈星野:“……”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脑袋是不是给驴踢了才会跟赵安月探讨这些鸡汤一样的道理。
压根不是一个频道上的思维,何苦互相折磨?
还他妈不如——
“你少废这些话。晚上该做些什么自己心里没数么!”
说完,沈星野抬手一推,将赵安月的电脑整个按在在掌下。然后不由分说就把她拖到了卧室里——
“哎!”
如果赵安月记得不错,这是沈星野第一次把她放到床上来……做。
柔软的床铺让她难以自持地陷软了身上的每一寸细胞,反而因为过于踏实而显得更无措。
“你干什么?难道就只习惯在地板或桌子上么?”
敏锐的直觉,让沈星野直击身下女人的一切微小战栗。她那相较平时更拘谨,更敏感更紧张的姿态,竟叫他别有一番玩意和滋味。
“不是……”
赵安月把拳头攥的紧紧,不敢抗拒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配合。
“没有……家里没有药了。”
她小声说了一句。
这半年来,她吃药吃得生理期一直紊乱。本以为这一次沈星野下定了决心要赶她走,便没有多在意抽屉里仅剩下的那盒空铝箔。
感觉到男人略有疑顿的动作,赵安月心慌地闭上眼睛。
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又惹怒他了?
直到沈星野起身,在她诧异而忐忑地视线里,从床头抽出一包小东西后——赵安月才敢确认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给我戴上。”
他说。
这一夜赵安月睡得并不踏实,讲实话沈星野的睡相可真不咋地。一直挤她不说,还蹬胳膊踹腿。
有一次一拳砸在她腰上,疼得她差点醒不过来了。
到天快亮的时候,赵安月索性爬起身,就捂着被子坐在男人的身边。
看他梦境里一簇一频,好似贪婪地享受着那里的彩色世界。
虽然赵安月心里很清楚,沈星野的梦,她从来没有资格踏进。
“几点了?”
男人突然之间睁开眼睛,吓得赵安月直接啊了一声!
“你……你,你怎么醒了?”
“废话,你呼吸声吵到我了。”
沈星野伸展了一下手臂,撑起身来。
窗帘外已经大亮的天,与他的世界始终无关。
“我问你几点了?”
见赵安月始终没有反应,沈星野稍显不耐烦。但他只是不愿承认,这份不耐烦是否源于他昨晚竟一时失控,把赵安月让到身边来睡。
“六……六点半了。可是星野你……你……”
盯着沈星野那双血红骇人的眼睛,赵安月几乎吓得说不出话。
“你眼睛怎么了?疼不疼,难受不难受啊?”
她从没见过沈星野的眼睛呈现出这么吓人的状况,眼白上充红的血丝像密布的蛛网,连褐色的瞳仁都显出病态的模样。
“没有。”沈星野眨了下眼睛,“怎么了?”
“很红很红。”赵安月急道。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沈星野不以为意,“被你这个笨蛋睡在旁边,睡不好才会眼睛红。”
“不是啦!”赵安月哪里还有心情去在意他的讽刺和揶揄,“是出血那样的红。你真的不疼么?不行,要去看看医生的!”
听赵安月这么说了,沈星野稍微再感觉了一下,貌似是有那么点磨砂似的干涩。
“你昨天碰了什么?还是——”
“我只是用了下你给我的眼药水。”沈星野想了想,说,“只一下,没有多用。”
赵安月只觉得两耳轰鸣了一下,急的眼泪都要呛出来了。
“你怎么能就这样用了呢?我本想拿给大夫看看是不是适合你,有没有副作用的啊!糟了,一定是过敏了!”
“没那么严重,又不是硫酸。”
沈星野并不以为意。
“不是啊。至少让我上网查查成分再用嘛。这两天实在太忙,我都忘记了。”赵安月懊丧地咬着唇,“星野你真的不难受么?别骗我啊,看起来真的好吓人。”<!--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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