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见我听得认真,继续对我说道,“高人说是上水村的村脉是水格,何寡妇是水命,生辰八字应了是村里的命门,关系着泉眼,高人说这样的女人得罪不得,她说怎么着就得听她的。”
“命门,又是命门?”我们刘家的坟茔地,就是半命村的命门,一水的媳妇儿,怎么还成了上水村的命门!不过我还有不明吧的地方,“可是,七月十五出生的男人很多啊,干嘛找到一水?”
“你想想,一个寡妇,还克死过这么多人,又是入赘,哪个男人会娶他!”三奶奶感叹着。
“嗯嗯,也对,不过,既然王一水入赘了,咱们的喝得水为啥还是这么少?”
我家的水缸见底儿了,三奶奶家的暖壶也没有水,要是入赘解决了水源的问题,不应该是这样啊!
“可是,就算是一水跟何寡妇结了婚,泉眼的水还是没有好转,现在几乎是隔一天喷一次水,一次也维持不了几个时辰!”
我明白钱大壮在跟我打架的时候,为什么讽刺王一水入赘也不管用了,上水村和半命村的人肯定把泉眼干涸的问题,归罪到了王一水的身上,大家觉得他的入赘并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原来一水牺牲了这么大做的事情,竟然费力不讨好。
“这跟被人没有关系,是我的命不好,镇不住!”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东屋门口。
“傻孩子,别瞎说,怎么跟你有关系!”三奶奶见一水肯跟我们说话了,赶紧劝他。
“对,对,肯定不是你的事情,说不定,说不定是那个高人算错了!”我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说辞来劝一水。
一水躺在了东屋的炕边,眼睛望着房顶,他的眼睛特别有神,以前我总觉得他的眼睛里面有星星,可是此刻他的眼睛里却异常的空洞。
这段时间我摊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认为没有人比我惨了,可是我错了,身边的一水,才是更惨的人。
从小没有了爹娘,为了半命村男女老少的吃水问题,离开了青梅竹马的姑娘,却没有解决泉眼水少的问题,他牺牲了这么多,却无人理解,甚至都不能跟心爱的女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如今小霞又被钱家的人糟蹋了,比起惨来,一水简直比我惨上一千倍。
我看着一水,这个集中了半命村所有帅气的男人,出落得像仙子一样的男人,确是这样的宿命。
他躺在炕边,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此刻的他,也许已经绝望得连找钱大壮的报仇的**都没有了,常人说得对,哀莫大于心死,一水的心,已经死了。
我看着一水,不知道该捡些什么词汇来安慰他,“一水,我真没想到,你这些年,这么难!”
一水还是没有说话。
“痛苦,是因为你承担得多!”我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对一水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现在的我,何尝不是那个承担着村子的使命,而又饱受误解的人。
转眼已经到了凌晨,三奶奶担心水势,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小霞也在西屋睡着了,和一水并排躺在东屋炕上,我想起了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光着屁股在河水里嬉戏的日子,那是我童年最快乐的时光,可是现在的清河,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温顺的样子。
我睡不着,一水也睡不着。
“一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时候,死也不能解决问题,如果死能让所有的事情一了百了,很多人会选择这条路!”
“呵呵,死!”一水歪着头看了我一眼,“一男,你也许不相信,我真不怕死!”
“我信,我信!”我赶紧点头
一水冷笑了一声,“死又怎样?不死又怎样?我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还有几人能记得我,有的人从生下来,就像是这炕上的一层土,一阵风就给刮走了!”
一水感叹的,是他这微乎其微的生命!
“一水,你不能这么想,你有勇气承担这些事情,你就比别人强,钱大壮这是在作孽,你要是想要报官,我陪你!”我很坚定地看着一水。
“呵呵!”一水冷笑了一声,“报又怎样,不报又怎样,世间没有后悔药,就算是报官了,小霞的痛苦已经发生了!”
“那你,就不想惩罚钱大壮?”
一水看了我一眼,眼神和复杂,我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我们就这样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基本上都是我再说,我也不敢离开他,怕他再作出傻事,直到挨到了鸡打鸣。
第二天一早,一水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跟三奶奶保证了自己不会做傻事,还嘱托要三奶奶照顾好小霞。
按照三奶奶的意思,小霞要在她家里住上几天,她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要是让小霞爹知道了,就她爹那个暴脾气,估计得闹个人仰马翻的。
如果不是三奶奶给我讲了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一水的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水才是一切的源,原来我这个从小长大的发小,才真的算是半命村的命门。
凌晨的那会儿,三奶奶又去看了水情,水虽然控制住了,可是孙爷爷还是没有醒!
我和三奶奶现在全部的担心,不是水情、也不是孙爷爷,而是王一水,我们都怕他万一想不开,做出傻事!
“三奶奶,你说一水能放弃自己媳妇儿,娶小霞吗?”我问三奶奶。
三奶奶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我苦笑了一下,“说起来,我还见过一水媳妇儿呢!”我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三奶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一水入赘的那天,也是我大学报道离开村里的日子,当时我误打误撞进了你媳妇儿的花轿,她还拉了我一把!”我跟三奶奶说道。
“不可能!”三奶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不可能,她当时还跟我说话了呢,问我,问我是不是她的男人!”
“绝对不可能,一水娶她之前,她就已经昏迷不醒了!”三奶奶说得很坚定。
“什么?昏迷?”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上水村的村长说给一水媳妇儿说给她找到了男人,她就直接在泉眼边上昏了过去,她跟一水结婚之前就昏过去了,别说结婚的那天没醒,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这件事情,整个上水村都知道啊!”三奶奶对我说道。
我看三奶奶的样子,完全不像再撒谎!三奶奶居然说他的媳妇儿从来就没有醒过,那在他结婚的那天,在花轿里面拉我的女人是谁?那若隐若现的樱桃小口,红唇微张的样子,虽说是隔着红纱,但却深深地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面。
虽然心里想不明白,我却无法跟三奶奶理论,因为我知道,老人认定是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
就在小霞出事的三天之后,村头的歪脖树上吊死了一个人,舌头伸得老长,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人是钱大壮。
再也没有人在村里看到王一水,就连小霞也一起消失了,大家都猜测钱大壮的死,跟王一水有关。
三奶奶差人去上水村问了几遍,仍然没有人见过他。
一水的事情,马上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既然水暂时控制住了,人们又有了说长论短的闲情逸致。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上命村多做逗留,罗木带着那个骷髅头回了罗门镇,我得赶紧跟他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