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槐序并不知道鸢罗和齐谣空的关系,看这朵花生着气就躲到了自己好友兼老对手身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娇花难得,他本来想再打趣,或者说调戏两句,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齐谣空甩了一个满是闭嘴意味的眼神。
下一刻,眼前白发束冠的昆仑掌门就侧过身揽住了一脸委屈的少女,温声哄了起来。
叶槐序:“???”
他认识齐谣空五十年,大部分时候两人都是刀剑相对,一战解千愁,还是第一次见到其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
更令他惊奇的是,齐谣空只哄了两句,就把鸢罗给哄好了。
齐谣空:“他这人惯来没轻重,你别同他置气。气坏了自己便不值了。”
鸢罗:“可是他碰我的花瓣!”
齐谣空揉了揉她发顶,道:“再有下次,我替你教训他,如何?”
许是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太过认真,又许是他向来不会随便诓骗于她,得了这句保证后,鸢罗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嗯!”
她气下去了,便也没继续躲着叶槐序,反而从齐谣空腰侧探出小半个身体,冲叶槐序龇了龇牙,得意溢于言表。
叶槐序立刻捂着心口作痛心状:“堂堂昆仑掌门,竟也是个重色轻友的!”
齐谣空不以为意地提醒他:“我要是你,就先去治一治手臂,而不是在这里跟小姑娘逞嘴皮子功夫。”
方才在阵外,宿羯的黑戟直接刺穿了叶槐序的右臂,伤口极深,这会儿还在不停往下淌血,看着甚是骇人。
之前叶槐序注意力被鸢罗吸引,倒没觉得有多痛苦,此刻被齐谣空一提醒,再低头一看,只觉痛感全回来了,忍不住低骂了两句。
“宿羯下手还真狠。”叶槐序说,“我右臂的灵脉全被他毁了。”
“这么严重?”齐谣空听得直皱眉。
“不止。”方才已经查看过伤口的云想容替叶槐序解释了,“宿羯还顺着戟把魔气灌到了他伤口里,他这条手臂怕是不能留了。”
鸢罗听到这里,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
她着实没想到叶槐序竟伤得这么重,一时间愣在了那。
阵内一众人都因这噩耗噤了声变了表情,相比之下,叶槐序本人倒是最先恢复淡定的那一个。
他勉力抬起自己的右臂,上下扫了两眼,旋即抬眼对上齐谣空的目光,道:“成,那就替我砍了吧。”
“愣着做什么?”他笑了声,“难道你想看我被魔气吞噬,失智为魔?”
齐谣空皱着眉想了片刻,道:“砍了这条手臂,你以后如何执刀?”
叶槐序说最多从头来过嘛,这不是还有左手吗?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和表情满是理所当然,仿佛他即将失去的并不是一条手臂,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器物。
然而齐谣空看着他,脑海里浮现起的尽是他这些年持刀与自己比试的场面。
齐谣空听到自己叹了一声,很轻很轻。
叹毕,他握紧了手中的止戈。
就在此时,叶槐序右臂内的魔气也开始涌动游走,从伤口淌下来的鲜血也变成了黑色。
“动手!”叶槐序高声道。
齐谣空再不犹豫,举起了剑。
然而那剑锋却没有落下,因为在他举剑的那一瞬,站在他身后的鸢罗忽然上前一步,行到了止戈剑下。
“阿鸢!”
“鸢鸢你做什么,小心!”
云想容和繁缕同时出声。
鸢罗破天荒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盯住了叶槐序的手臂。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伸手覆上了那满是黑色魔气的伤口。
叶槐序只觉手臂一凉,痛感瞬间减轻了大半,再仔细一看,发现原本翻腾不已的魔气正乖顺无比地淌进少女葱白的指尖。
他惊得声音都不稳了:“这……你是如何做到的?”
结果鸢罗的表情比他更困惑茫然:“我不知道,我就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说话间,叶槐序右臂里的魔气已经被她吸收了大半,然而她看上去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依旧容光皎然,亭亭玉立。
繁缕见状,稍放下了些心,道:“没想到鸢鸢还有这等本事。”
她的随从看得费解,小声道:“可我记得花草树木是最沾不得魔气的啊?”
云想容与齐谣空对视一眼,俱没有开口提鸢罗来自魔族禁地的事。
倒是叶槐序啧了一声,道:“天下这么大,有些稀奇事物也很正常。”
他话音刚落,鸢罗也刚好吸收完他右臂里最后一丝魔气。
“好像好了。”她说。
叶槐序低头扫了一眼,发现的确好了。
他有心道一句谢,结果小姑娘确认完这一点就立刻松开了他,以至于他一个不稳,差些撞到齐谣空还没收起的剑上。
“不用砍了不用砍了,你赶紧放下。”他心有余悸地对老友说,说完又转向帮了自己大忙的鸢罗,道:“你救了我,我欠你半条命,我记住了。”
鸢罗一本正经:“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别再碰我的花瓣。”
叶槐序立刻应下:“那是自然!”
繁缕:“鸢鸢你亏大了,这小子的半条命,起码值半个蜃楼呢。”
鸢罗:“蜃楼有什么?”
叶槐序:“……”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繁缕就眯起眼道:“蜃楼别的不稀奇,但楼内用蓬莱土植了一颗叫落星的果树,结的果与你今日吃的心海果一样珍贵。”
“你喜食灵果,不如就把它要过来,我替你在玉凰山种下,将来你随时能吃到。”
鸢罗:“!”
叶槐序:“落星果全部给你都行,落星树不行,我爹要是知道了,能从东海里跳起来骂我。”
“从东海里跳起来?”鸢罗有点没听懂,“他住在海水下吗?”
“没有,他死了,葬在海里的。”叶槐序说,“但我要是把落星树送出去,他可能就要被气活了。”
鸢罗:“???”你们人类还能这样吗?好神奇?
见她整张脸都写着不解,齐谣空总算出声解释了句:“人死魂灭,不会真的气活的,他这么说只是想表示他不可能把落星树送人。”
鸢罗噢了一声,旋即又有新问题:“可是……为什么呀?”
叶槐序给自己止住了血才幽幽道:“因为落星树是他从老齐师父那赢来的赌注。”
“我要是没记错,他们一共打过二十九次赌,叶梁刀只赢过一次,太惨了。”繁缕又啧了一声,“不过更惨的还是这小子,叶梁刀好歹赢过风辞木一次,他可一次都没赢过齐掌门。”
这句话里对蜃楼两代主人的嘲讽之意,便是不通人情世故的鸢罗都能体会到些许,就更不用说叶槐序这个被嘲讽对象了。
可叶槐序却没有生气,他盯着繁缕看了片刻,最终只笑了笑,道:“妖主何必如此恨我爹呢?您又不在乎他。”
繁缕扫了他一眼,竟是一句话都没再说,径直回了山上。
鸢罗看了她背影片刻,又扭头看看叶槐序,小声道:“你爹和妖主有过节啊?”
叶槐序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她点点头,竟也没追问,而是把目光落到了此刻支撑他身体的刀上。
叶槐序:“它叫惊雪,是不是很漂亮?”
鸢罗实话实说:“漂亮。”
可能是自觉关系已经缓和,几句下来,叶槐序说话就又没了轻重分寸。
他看着小姑娘更胜春星的眼眸,勾起唇角脱口而出道:“你更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