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衍不再劝任秋玲,他走到法阵边缘,站到云中岳对面。两人都盘膝坐好,手放在膝上,手心向天,目不斜视。
任秋玲走到法阵中心,那里是一个空心圆形。
邹衍说:“你也坐下吧,然后闭上眼睛——我们要开始了!”
任秋玲学着那两个修真者的样子盘膝坐好,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静不下来。此时李明博及众特勤队员都感受到了某种庄严的气氛,没有一个人讲话,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江风横吹,任秋玲的长发飘舞不定。
突然邹衍吼声:“开始!”云中岳回答一声:“好!”然后风声一下子消失了,任秋玲只感觉自己身上一轻,一股舒服而又温暖的感觉瞬间包围了全身。她睁眼一看,自己来到一个花园里——已经进入梦境空间了。
任秋玲身边的花说不出名字,每一片花瓣都是圆圆的,亮晶晶的,而且花朵都有人脸那么大,叶片却小得跟豆荚儿似的。
花丛中,一只兔子似的生物好奇的看着她,那兔子头占了整体的二分之一,身体只占整体的二分之一,非常奇怪。
任秋玲暗想:“这个梦境世界果然跟现实不一样,如果是在现实世界中,这样畸形的兔子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生存了。”似乎要证明她的想法一般,那兔子“噌”的一声跑了,跑得跟正常的兔子似的,非常快。
这时,天空突然有声音传来:“笨,笨死啦!”
任秋玲抬头向天上看去,只见一只乌鸦扇着小翅膀飞过。那乌鸦同样的头非常大,身体却非常小,翅膀的长度与宽度其实跟头差不多大小,按照空气动力学,它根本就不可能飞起来。但是,这只古怪的乌鸦不但会飞,而且口吐人言:“笨,笨死啦!”
任秋玲正觉得奇怪呢,只见两个小孩子穿着学生服,骑着扫帚飞过来。那个女孩子细声细气的说:“报告队长,发现一个特务。”男孩子说:“好,我们把她抓起来吧!”两人骑着扫帚飞向任秋玲。
终于发现两个失踪者了——虽然现在他们会飞,任秋玲激动极了,挥手压抑着声音叫道:“嘘——其他的学生呢?你们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那个小女孩伸手握住任秋玲的手,似乎毫不费力的就把她提了起来。“我抓到她了!”小女孩欢呼起来。
小男孩似乎不太高兴:“嗯,听她说话,好象是间谍,我们要带他去见国王吗?”
小女孩说:“好啊!”依然骑着扫帚飞到空中,直接扑向一片阴云。
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乎想象,任秋玲没忍住向下一看,只见地面上有城堡,有河流,有村庄……总之这个梦境非常像是一个童话的世界,而且非常宽广。
眼前的两个小孩,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本领,骑个扫帚就能飞,伸手就能抓起大人。但是他们可能是失踪的小孩子,任秋玲说:“你们是春田小学的学生吧?告诉我,其他的孩子被关在什么地方?我是来救你们的。”
小女孩说:“哈,这个大人还以为我们被关起来了呢!”小男孩心情不好,说道:“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好玩,我们扔了她吧!”小女孩说声:“好啊!”随手将任秋玲扔了出去,轻松得像扔一块橡皮擦一样。
任秋玲尖叫着旋转着,像秋风中的一片树叶儿一样,飘票摇摇的落到地上。她掉进一条街道,不过街道里空无一人。
“哎!别走!”任秋玲仰头向天空大叫,“帮帮我,我要怎么才能找到国王?”
“哼!”小男孩的声音从身后房顶处传来,他依然骑着扫帚飘在空中,脸上是一副酷酷的表情,“笨死了!要见国王,你得会飞。”说完这些话,小男孩骑着扫帚飞走了。
确实,这个梦境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如果孩子们口中的国王呆在空间的一头,任秋玲走过去见他是不太可能的,如果会飞就简单得多了。但是,怎么学会飞呢?
任秋玲告诉自己不要慌,既然这个空间是一个梦境,那么可以通过细节来推测这个人的心智,然后理解这个空间里面独特的规则。掌握了这些,可能距离会飞也就不远了。
任秋玲打量起街道两边的房子,这些房子全部是尖顶的,而且全部都是茅草屋。窗户足有半堵墙大,房门开在距离地面一米多的位置上,门的轮廓非常柔和,看不到一个直角。在房子前面的地上生长着一些草,每一株草都有三片叶子,而且无论是泥土上还是石板上,都能长出草来。
“原来如此。”任秋玲笑了。她俯身在地上,用一个手指头抵着地面,然后慢慢的抬起右腿,之后是左腿——如果在现实世界里,她的手指肯定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但是在这个梦境里,她居然可以完成传说中的“一指禅”。
这还没有完,当她凭着一根手指把自己顶离地面之后,她慢慢的将那只手指松开。她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
她已经猜出了这个梦境空间的世界规则,如果需要,她随时可以飞。
事实上,一切都很简单:头跟身体一样大的兔子、同样大头的乌鸦、占了半堵墙的窗户——这些东西经常会出现的地方,就是小孩子的画里。
小孩子看东西跟大人不一样,他们看头花的时间比较多,因此在他们的心里,会觉得一切东西都是头大脚小——这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的样子。
所以,这个梦境空间,来源于一个小孩子的梦。只要知道这一点,那么想在这个梦境中飞起来实在太容易了。根据心理学的统计,大多数小孩子都做过飞在天空的梦。事实上,这个飞行的梦境是源于小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记忆,又杂合了游泳的部分记忆——他们以为的飞,如果认真的研究,会发现那其实是游。
小孩子会飞的秘密破解了,这个梦境空间的一些规则也就更清晰了:身边的空气,其实是又可以游泳又可以呼吸的空气,它永远温暖,跟自己的体温差不多——这些都是源于胚胎时期的记忆。
然后,一个新的假设出现了:如果这个梦境空间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梦境,那么,实施这次绑架的人就应该是个小孩子,也许就是失踪的三百四十一个孩子之一。不知道为什么,吴家鑫也会和其他小孩子一样遭到绑架。
任秋玲身体一曲,脚尖在地上一点,人像箭一般的飞到房顶上。她把手搭在眉弓上向远处一看,发现有三个地点可能是国王隐居的地方。这三个地方分别是:城堡、村庄和森林。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国王当然应该住在城堡里。但是,这个梦境是小孩子创造的,所以得按小孩子的思维来想问题。在很多童话中,城堡是一个苦难的地方,代表着儿童不喜欢的权力、阴谋和战争。村庄的可能性也不大,通常在儿童的心里,村庄代表着世俗的世界,是交易的地方。而森林则代表着神秘,代表着一切皆有可能。
任秋玲向着森林飞去。
在森林的中央,任秋玲看到一个半圆形的湖泊,湖里蓄满了牛奶。失踪的小孩子们大多在湖边的草地上玩耍。
湖边半截枯树干之下,一个成年人坐在草地上,身边环绕着很多小孩——他可能就是那个国王。
任秋玲飞到草地上,向国王走去。似乎没有想过居然会有外人来,那个国王也抬头看了一眼任秋玲。
任秋玲一下子就认出那个人了,惊叫一声:“是你!”
国王疑惑的说:“怎么你认识我?你是谁啊?”
那个国王,赫然正是吴家鑫,这起失踪案中唯一失踪的成年人。
“我是探长任秋玲。”任秋玲自我介绍说,“你为什么要绑架这么多孩子,你到底想干什么?”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严厉起来。
吴家鑫舒服的坐在草地上,背靠着枯树,柔和的说:“什么绑架?我没有绑架任何一个人,只是把他们带到这个好玩的地方。特别的日子到了,我还会带他们到另外一个更美丽的地方。”说到“更美丽的地方”几个字时,他不自然的微笑了一下,手虚握一下。
微表情提示他在掩饰悲伤,手部动作提示他已经下定决心——他要自杀。
“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任秋玲耐着性子说:“你放了他们吧!”
吴家鑫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哦?他们是无辜的,我就是活该,对吗?任秋玲,这个世界不欢迎你,你走吧!”
“走吧走吧!”那些围在吴家鑫身边的孩子们全然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而任秋玲是来拯救他们的,他们一个个仇恨的瞪着任秋玲,吼着:“离开这里,我们不想看到你!”
任秋玲气急,“你们……”江风呼啸,她再次回到传送阵上。
“怎么样?”邹衍、云中岳两人一起问。
李明博问道:“孩子们还活着吗?”
任秋玲本来想点头,后来想摇头,最后只好说:“我很好,孩子们很好。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唉!”
她走出传送阵,来到李明博面前说:“唉!没想到吴家鑫真的是罪犯,那个梦境是他创造的,但是又符合小孩子的梦境……小孩子们也不理解我,还吼我让我离开呢!真伤心啊!”
李明博听得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讲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原来女生心情不好就要找人倾诉,至于对方听得懂听不懂倒不重要。任秋玲大吐苦水之后,心情好了些,立即打电话给罗局长:“喂!罗局长吗?吴家鑫就是罪犯,他是大屠杀型罪犯——听不懂啊,总之他会先杀了这些孩子,然后自杀。目前他没有这么做,就是在等一个特别的日子!你帮我查两件事:一、吴家鑫的压力源——没有压力源他就是一好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受刺激了,他才狠下杀心,你帮我查一下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压力源查到了,我就有可能救出孩子们。二、他提到‘特别的日子’,你帮我查一下,最近有什么日子对他特别重要。拜托拜托。”
放下电话,任秋玲又开始长吁短叹。
李明博也不懂心理学,不过他想安慰一下任秋玲,说道:“特别的日子,节日算不算?”
任秋玲眼前一亮,“算啊!”
李明博说:“你糊涂了!今天是七月二十三号,九天后就是八一建军节啊!”
任秋珍一跳而起,赶紧打电话给罗局长:“罗局长,帮我查一下吴家鑫家里有谁参过军?跟他走得近的人里面,哪个当过兵。原来特别的日子指的可能就是八一建军节!他的压力源,可能跟军队有关,哈哈哈,原来这么简单!”
罗局长慢悠悠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要疯,不要疯!你现在说话跟冲锋枪子弹一样快,我怎么记得住,再说一遍。”
任秋玲举着电话在沙滩上焦急的走来走去,把刚才发现的线索再汇报了一遍。挂断电话,她颓然的坐倒在沙滩上——这是她最无法忍受的时刻,明明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干等着。
不过罗局长也不是吃素的,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之后,他就已经查出结果了,“秋玲啊,吴家鑫的人际关系非常单纯,因为他的大脑有问题,所以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跟其他的亲戚走得也不是很近。他的家里只有三个人,他,他老婆和他女儿,这三个人里面,没有一个参过军。”
任秋玲已经猜出吴家鑫没有服兵役的记录,但是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他的女儿呢?是不是要参军了?”如果吴家鑫的女儿要参军,也勉强可以和八一建军节扯上丁点关系啊。
罗局长说:“她完全不可能参军,不过……”说到这里,老头故意卖起了关子,停住不说。
任秋玲对天空挥了下拳头,嘴里轻轻的欢呼一声:“耶!”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慌了,手机贴在耳上,就是不开口问“不过什么?”
看她脸上的表情,连邹衍这种门外汉都猜到案子有转机了,不由替任秋玲高兴起来。
云中岳看任秋玲容光焕发,只觉得她美得夺目,让人都不敢直视了,嘴里不由赞道:“女神啊,我的女神啊!”
罗局长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不过,吴家鑫的女儿要变成军嫂了,她结婚的日子,就是八一建军节!”
任秋玲茫然失神,这跟压力源完全扯不上关系啊!
大屠杀型犯罪,通常都是激情犯罪。人受到外界事情的刺激,接受不了,然后在激情下报复社会。通常说的压力源,都是负面的,比如说被人揍了,输了钱了,被公司炒了,失恋了……女儿结婚是好事啊,怎么可能导致吴家鑫变成一个大屠杀型的凶手呢?
“任秋玲,任秋玲!”电话里罗局长呼叫了两声,似乎隔着电话也能感觉到任秋玲的失望一般,抱歉的说:“唉,我不懂心理学,是不是拖你的后腿了?”
任秋玲说:“没有没有,请你暂时把他女儿保护起来,我要理一理案件的思路,回头可能要他女儿帮忙一下。”
罗局长答应了。
虽然查清了一些事实,但是案件却更加迷雾重重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把所有已知的情况汇集起来,从案件的起点开始,是一种比较好的思维方法——这种方法的名称叫做“回到原点。”
吴家鑫是个有钱人,他的钱来源于他父亲留给他的两套房产——在经济上,他没有什么压力。
他这个人虽然有钱,但是家庭地位低下,女儿和妻子都不太看得起他。周围邻居对他的评价也不高,最多也就是心好,神经有点不正常。但是说他跟人有仇也不太可能,至少目前的侦查还没有找到可以支持这种猜测的线索。
他的爱好就是打点牌,买点彩,都是小打小闹,谈不上重大的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存。
但是,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让这么一个人突然决定要杀死三百多个孩子,最后自杀——这就是压力源,这个压力源是把正常变成凶手的催化剂。它一定是非常重大的事情。
但是,这个压力源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