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宽的心如同从三万英尺高空摔了下来,松了口气道:“陆部长,您吓死我了,我以为那里出了问题了。财务方面,我自我感觉还行吧,虽然我不是专业出身。18岁参加工作就在乡镇负责农经工作,后担任多个乡镇的会计,再后来回到政府办至今,差不多有20多年了。”
“哦。”陆一伟满意地点点头道:“你也是老乡镇了,那我问你,如果再让你回乡镇,你愿意吗?”
高大宽忸怩道:“陆部长,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话了。”
事关前途问题,高大宽壮大胆子道:“说实话,我不愿你下去。我在乡镇干了近20年,好不容易回了县直机关,再让我下去,多少有些接受不了。在乡镇那么多年,孩子没教育好,家里也顾不上,熬回来了孩子也大了,什么都耽误了。从我内心,对不起家人。”
陆一伟点了点头,深有体会。乡镇干部确实苦,那种苦只有自己心里清楚。说起来,个个一把辛酸泪,苦不堪言。
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娃子分配到偏远乡镇,过着枯燥单调的生活。抬头就巴掌大的天,每天面对的就是一群老百姓,处理着各种家长里短,邻里纠纷,索然无味,孤独寡郁。每日眼巴巴地盼望着,等待着,却看不到任何希望。长期以往,性子慢慢磨了下来,没有了奔头和追求。
如果是单身,找个对象也比较困难。就算成了家,长期两地生活,礼拜天才能回去一趟。如果遇到防洪防汛、护林防火等重点工作,常常一两个月才回家一趟。老婆都照顾不到,更别说孩子了。一天两天能行,一年两年能忍,但十年二十年……奉献了一辈子,舍弃了太多珍贵的东西。
有关系的两三年后就调回县城了,没关系的找关系托人想办法,有的甚至贷高利贷给领导送礼,为的就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但是,既没关系又没钱的也没能力的,一辈子待在乡镇,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没人记得你的存在。
陆一伟刚到北河镇时,有人就提醒他要培养个爱好,否则度日如年。当时,陆一伟不以为然,可没过三个月,如同囚笼里的困兽,心口异常压抑,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对于乡镇来说,最普遍的娱乐方式那就是打麻将打牌了,靠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实属无奈之举。
还有一个普遍的问题,那就是男女关系。这在乡镇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老婆在家里隔着,自己在异地躺着,而隔壁也是与自己情况类似的妇女,时间一长,自然就睡在了一起。
女人比起男人,更经受不起**的折磨。男人的**是短暂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女人的**是蛰伏在心底,一天天在寂寥中过去,整个人如同膨胀的气球,随时有可能爆炸,难以煎熬。尤其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虽不是一家人,时间长了心理防线击垮,开始肆意地放纵自己。
有的男人饥不择食,见女人就上。范围不仅仅局限于乡政府,而是扩散到周边村庄。稍微有点姿色的村妇,必定是男人的猎物。还有一些男人外出打工,一年都享受不到滋润的年轻少丨妇丨,更是心火膨胀,主动投入到“有权有势”的乡官怀抱里。
在某偏远地方的“寡妇村”,男人都外出打工,留下妇女儿童在家。一年两年可以忍,时间长了谁都忍受不了,如同发情期的动物一样,变得烦躁不安。这时候,村长需要逐户安抚。更加荒诞的是,如果村长不行,乡里还会分派男人下去灭火。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高大宽不愿意下乡镇,陆一伟能够理解。但眼下用人之际,再没找到可靠的人之前,他是唯一人选。道:“大宽,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也不忍心再让你下去。但人有些时候身不由已,必定会舍弃什么。你如今孩子大了,转眼间就要结婚生子,要买房子买车的,需要大量钱,你头疼吗?”
“哎!”高大宽深深叹了口气道:“能不缺钱吗?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其他的一律不考虑。可我就挣得死工资,我妻子还是个下岗职工,全家人就靠我那点钱艰难度日,我能不着急嘛。可着急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没本事,认命吧。”
“不!你不该如此想。”陆一伟眼神犀利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45岁吧,这个年纪就说这些丧气的话,不觉得有些过早吗?如果你缺钱,我可以帮你。”
“真的?”高大宽眼睛立马瞪得老大,语调也提高了八度,可以看出他真缺钱。可转眼间语气又变缓了,赶紧低头道:“陆部长,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激动了。”
陆一伟完全不在乎这些细节,道:“我说的是真的,可以借给你钱,也可以让你赚钱。”
高大宽再次抬起了头,疑惑地看着陆一伟。
陆一伟亮出了底牌,道:“今天叫你来呢,是想征求你的意见。我想带你走,你愿意吗?”
“去哪?”听到有人还能记得自己,高大宽感动不已。
“刚才已经说了,下乡镇。”
高大宽立刻心领神会,道:“您要下去当书记了?”
“这个……这个暂时不能透露。”陆一伟道:“既然让你和我下去,肯定不会亏待你。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我可以把你的工作时间适当放松。”
高大宽陷入两难之间。
陆一伟补充道:“这样吧,你回去考虑考虑,具体是去哪个乡镇,具体干什么,过两天你就会明白,到时候再回答我也不迟。”
高大宽临走时,陆一伟不忘叮嘱:“今天的话只限于你我之间,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的家人。”
“我知道,谢谢陆部长!”高大宽舌头有些打结,怯怯退了出去。
高大宽走后,陆一伟本打算给宋勇打电话,口袋里的手机叽叽呱呱叫了起来。看到是徐青山,接起来道:“徐县长,您有何指示?”
徐青山在那头揶揄道:“马上就是进常委的人了,我还敢有什么指示,这话应该我说。好你个陆一伟,有这么好的事都不告诉我,不够意思啊。”
陆一伟一头雾水,道:“徐县长,您在开什么玩笑,进什么常委,您是没事干拿我穷开心吧?”
“装,你就继续装吧,行了,你小子马上就是我的领导了,回头可要请客啊。”徐青山抓紧时间拍马屁道。
陆一伟彻底给绕晕了,道:“这哪跟哪啊,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传出去这不要我的命嘛!”
“懒得理你,见面后再说。”说完,徐青山挂掉了电话。
殊不知,仅仅是张志远和杨德荣两个人的谈话,消息在会后不久就蔓延开来。听到陆一伟即将要入常,个个惊讶得合不拢嘴,难以置信。
陆一伟听到这个劲爆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自己刚刚提拔了正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再次提拔,何况是入常,痴人做梦。再说了,张志远刚刚找自己谈了话,让他到石湾乡,这才多会功夫,又演变出这么令人难以置信的版本。假如真要入常,张志远肯定会和自己说,估计是他们捕风捉影罢了。
陆一伟无奈地笑了笑,将手机扔在桌子上,准备给宋勇打电话。
这时,办公室主任许敬业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进门就道:“陆部长,恭喜了啊。”
陆一伟厌恶地看了一眼,道:“我说过多少次了,进门前要敲门,冒冒失失的,懒得说你。”